内针漫谈:莫分别

没学针以前,我有点怕针。其实也不完全是怕痛,天生对针有些莫名的恐惧。后来给患者用针,也常常担心扎痛人家,总想着避开一些敏感、易痛的部位。
比如对一些怕针的患者或者小孩用针,就阴阳倒换到皮肉相对较厚较多的部位取穴,尽可能减少患者心理上的抗拒和抵触。
后来一个朋友跟我说,你担心扎痛患者,其实是因为你自己怕针。
朋友无意中一句话,仿佛一下戳到了我内心某个地方。担心扎痛患者,竟然跟我怕针有关联。看起来是对别人的爱护,其实是自己内心的障碍。
担心扎痛患者,是把自己想法强加在患者身上,针法上虽然行得通,却有些违背黄帝内针导引的本意。
事实上,即使没在那些相对敏感的部位用针,患者该怕针的还是怕针。更何况,在敏感部位用针,患者的反应有时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
扎针那一刻,心里如果真的是中正平和,哪来痛与不痛的分别呢?一直以为自己这份心念是善巧之举,其实是一种执着和偏颇。
想明白这个道理,忽然如释重负,好像又迈过了一道坎,此后用针,心底也就厚实了许多。

类似这样的分别,在临症过程中经常碰到,不过大多是“潜伏”在自己心底。
有个内针朋友跟我说,每次遇到治过的病症,心里就比较踏实;对没有碰到过的病症,心里就有点虚。
对治过的病症心里踏实,表面看是熟门熟路,殊不知这样的经验,往往容易掉进教条主义的“坑”。
黄帝内针讲随证治之,用针都是跟着症走,症就是用针取穴的“指挥棒”。如果要说经验的话,也应是如何力戒浮躁心态,如何保持心平气和。
对没有治过的病症“有点虚”,这话听着好像有道理,其实暴露出对内针的底气不足、认知不够。
之所以有这样一种分别,还是没有完全建立起对针道的信心和内针的思维。黄帝内针的特点是简易,不管是怎样的遇见,都是遵循法理、用好规则,何来套路可言、何来心虚一说?
还有人对一些常见、普通的病症,对治起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但遇上一些被打上诊断“标签”的疑难杂症,往往就缩手缩脚、畏首畏尾。
对每一个患者、对每一个病症,时时保持谨慎负责的态度,这是医者的基本道义。
但这样的谨慎负责不是望而却步、投鼠忌器,而是实事求是、客观冷静的对待每一次识证、每一次用针。
有时候患者还会说,这个病时间长了,不会那么快就好的。但医者不能也跟着把病程时间长短、病因复杂程度,作为评判疗效的一个预期。
很多人有这样的体会,有些病症时间比较长、病因看上去挺复杂,但次数不用多,甚至用针一两次就康复了。
有些病程较短,病因看起来也简单,甚至是一些急性发作的病症,但是针治七八次甚至更多,也可能没有完全达到预期疗效。
疾病康复所涉及的因素比较多,黄帝内针之所以讲随证治之,就是把复杂问题进行简单化处理。
我们要做的不是考虑几个疗程、一个疗程多少天这样的问题,而是关注患者还有没有症、症有没有变化。有症则治之,无症就不用再刻意为之。

有时还有这样的感受,对普通患者扎针内心笃定,对亲友用针,尤其对至亲用针时,心里就没那么淡定。哪怕是对自己用针,也很难做到进退自如,总有那么一层东西遮在心头,这其实也是内心的一种分别。
常说临症时要安神定志、无欲无求,但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牵绊于外缘内妄种种分别。
莫分别,想明白不难,就是简简单单,遵循法理,平和用针,一切顺其自然,犹如吃饭、穿衣、睡觉。
但真要做起来,这样的心地功夫,恐怕不是三两日能够练就。用针之际,不怕有分别,怕的是不知已分别。
张三针笔记
三生万物 针行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