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美兰:雪
┃雪┃
文/高美兰
“叭”,他像条赖皮狗一样被扔在雪地里。
狗日的——狗日的——嗷——嗷——
他把脸埋在雪里,号啕。
嗷——嗷——娘啊——
你们这些狗日的。他边嚎边向前爬。
一辆汽车迎面开来,他想躲避,但腿不听使唤。他被撞飞在积雪中。
雪地上,一滩红、黄、白的呕吐物,散发着刺鼻的酒气。
他想爬起来,腿却不听大脑指挥。
胸腔里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揪扯着衣服,想把那团火焰挖出来。
一团雪进了肚子,那团火焰被压下去了。他又抓一把塞进嘴里。
鸡蛋?我吃的是鸡蛋?
哈哈——鸡蛋——他抹去泪水,脱掉棉袄,拾起一个鸡蛋放在棉袄上……
娘,俺把鸡蛋卖掉,就送您去医院。
孩子,快去把鸡蛋换成钱,给你娘瞧病。
谢谢大爷!
谢谢二奶奶!
谢谢三叔!
谢谢四婶!
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提着篮子向城里走去。
这是什么东西?软的像棉花。他支起左腿,想爬起来,但脚下太软了,站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他又摔倒在雪地上。
雪怎么是红的?他摸了摸,红的雪粘粘的,还有一股腥味。胸腔里的那团火又燃烧起来。那火从口腔里窜出来,烧焦了喉咙。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要是能喝点什么该多好!喝什么呢?酒?对,酒。
他摸了摸身边。我记得把酒瓶就放在身边了,怎么没有?
狗日的。他抓起一团东西塞进嘴里。那团东西冰凉带有腥味。鸡蛋?
狗日的,你们还我鸡蛋。他大声骂到。一大朵雪花落在嘴里,狗日——
你骂谁?不知谁的巴掌打在他脸上。
狗日的,你们——
挺好的小伙子,怎么一喝酒,就犯浑。
狗日的,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像疯狗一样狂吠。你们这群狗日的,还我鸡蛋!还我娘!
把他绑在树上,看他还骂不骂人。这是妻子的声音。
一条绳子像蛇一样缠在身上。
放开我——他挣扎着。放开我,我——难受。他越挣扎,蛇缠的越紧。
你还知道难受?妻子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说。
娘——娘——我难受。
喊你娘,也没用。你娘都死了几十年了。
我娘死了?他睁开血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问。
我娘死了?……狗日的——还我鸡蛋——
他还骂,给他灌尿水。这是儿子的声音。
救——救——救——
让你喝,让你喝——让你喝个够。
妻子揪住他的头发,使劲向后扯。他后仰着头,嘴无奈地张着。儿子往嘴里倒尿水。
狗日的,还我鸡蛋——还我娘——
大年三十的,还让不让过年了?
我难受——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狗日的——
天空突然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一片片洁白的雪花,落在他身上。
娘啊——鸡蛋让那些狗日的——抢走了——嗷——嗷嗷——
绑在树上,还鬼哭狼嚎。
把他扔在雪地里,清醒清醒。
一道白光向他刺来,他想躲开。但腿不听使唤。“咚”的一声,白光从头上飞过。
娘啊!有鸡蛋了——我卖了鸡蛋就给您看病。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他知道今天起的早,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谁让你卖鸡蛋的!
一声斥呵在头顶炸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篮子已经被人夺走。
他死抓着篮子不放手。
哎哟!
左腿跪了下去。
他死死地抓着篮子不松手。
哎哟!
右腿跪了下去。
他爬着捧起地上的黄白粘液,一滴滴红落在上面,似盛开的花蕊。
狗日的,还我鸡蛋——
哎哟——
一只皮鞋重重踩在后背上。
狗日的,还我鸡蛋——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时,娘已经闭上了眼睛。
嗷——嗷——他跪爬在娘的尸体上嚎啕痛哭。
他缓缓地向前爬着,一条红色的溪流在身后蜿蜒。他睁开眼睛,看见前方有两支烛光。
烛光在黑暗中,一前一后熄灭了。
作者简介:高美兰,笔名高萱。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郑州小小说协会会员,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2010年3月获庆祝周口建市十周年征文优秀奖;2014年11月作品《秋天的童话》《那样,那梦,那老人》入选《周口文学60年精品大系列》散文卷;作品《香客》入选2015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小小说卷;2011年与人合著《给面试者的51颗巧克力》;2019年编著《寻找夏洛》;《信》《憨娘》入选《2020中国精短小说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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