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吃春饼

徐建华

小时候在老家过年,有一套相对固定的饮食习俗。说相对是因为除习俗中必须的主要饮食之外,其余的也各不相同。说固定是因为很多年、各家各户都是如此。如腊月二十四必须要煮鱼吃,说“二十四,嘬鱼刺。”正月初一的早晨必须要吃糍粑、小麦丸子煮挂面;晚上必须要吃米酒煮糍粑;正月十五必须吃春饼,晚上必须吃糖煎糍粑;从正月初一始必须要吃年三十煮的剩饭,吃的越久越表示余粮越多越吉利。因此,有的人家年三十用木甑煮饭,吃上很多天。过年期间天寒地冻,是不用担心饭会变味的。

自从我记事以来,在老家过正月十五元宵节,家家户户都要烫春饼吃。常常在正月初十始,大人就提醒我们一群几岁到十余岁的小女生开始在麦垅间、菜地埂上挖荠菜(老家称之为地菜),以备春饼的馅儿。挖的地菜越多就意味着家里将烫的春饼越多。所以,女生们做这件事很自觉,也很带劲。

有一年,我们在挖地菜,遇见邻村一男孩在水塘边放鸭子,他冲着我们喊:“刁(挖的意思)地菜,烫春饼,烫的奶奶吃了烂恩心。”我们觉得他是在骂我们的奶奶,大家都很生气,愤慨地讨论:他怎么敢骂我们的奶奶?他怎么这么坏?我们怎么办?其中有一位年龄较大的女生说:看我的。她便冲着男孩喊:“放鸭子人,莫着急,鸭子死了有肉吃。”我们都忘了挖地菜,就这样这边喊一嗓子,那边喊一嗓子,开始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吵得欢天喜地,像是一场趣味游戏。

烫春饼成本很低,不多的面粉,一块肥肉,地菜、粉丝,条件好的人家也可以加一点肉沫子,可以烫满满一箥箕。因此,家家户户都吃的起。但是,烫春饼是一个技术活,要做好很不容易。虽然经过很多年的观察,我对烫春饼的程序烂熟于心,但多次实际操作十有八九不成,足见其难度很大。

春饼的做法比较复杂,具体过程分为四大步:

第一步备馅。小时候吃的春饼常常用荠菜、粉丝、肉沫做馅,馅儿要切碎,整个八、九成熟,根据自己味口放佐料。小时候的佐料只是盐,不咸不淡就可以了。而后放置在一旁待用。

第二步烫皮。将面粉调成很稀的浆糊(稠了皮会烫厚了),要反复调,调到浆糊有一种融融的劲道。把锅洗净,切一块带皮的猪肥肉,手捏皮那边,将肥肉在热锅底抹出一层油面,舀一些面浆在锅底烫成圆形面皮,成形后把面皮揭起来倒扣在砧板上。注意烫皮时掌握好火候,成形而又不太干最好包。这个过程是难点! 我妈妈非常能干,她烫的皮又薄又圆,从锅里揭起来提在手上还不会破,包成春饼后透过皮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馅儿,特别勾人的食欲。

第三步包春饼。把备好的馅儿一字形放在圆饼皮靠近一边的位置,先将靠近的皮边折在一字形馅上,再将一字形馅两头折起来压在刚刚折起的边上,而后一起向较大那一边卷起来,成了。如此反复一根一根做起来,当一根根春饼整齐地摆放在箥箕里的时候,像一个个艺术品一样,养眼的很。现在改良了,两边也可以不折起来,直接卷成如麦当劳中的墨西哥鸡肉卷一样即可。

第四部煎春饼。做成的春饼要煎来吃。在锅里放食用油,像煎鱼一样煎了这一面再煎那一面,直煎到春饼皮是里外酥,馅儿是透皮香,就可以盛在碗里吃。我妈妈不仅是烫春饼的高手,她煎的春饼黄酥黄酥的,记得我有很多年都是一气吃完三条(我一边写一边咽口水)。可惜我没有掌握这个技术,理论水平远高于实践能力,做不出那么好吃的春饼来。

记得妈妈当年把烫春饼的这个过程做的特别有韵律感,一张皮烫好了她揭起来扣在砧板上,接着往锅底抹肥肉、倒面浆、用锅铲背面把面浆烫成圆形,在等待锅中的饼定型的时候,迅速把刚刚揭起的那张饼皮包成春饼,在箥箕中摆好。这时,锅中的饼皮恰好定型可揭。我们家一般在正月十四下午烫春饼,几乎要烫一个下午。妈妈一个下午不紧不慢地重复着这个过程,看着她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的动作,我从中感受到劳动创造是那么美好、厨房里的妈妈是那么动人。我一直喜欢做饭做菜、喜欢在厨房里忙碌,跟小时候这个印象不无关系。

正月十四晚上还会炒一些蚕豆或瓜子,老家叫炒蚊虫、跳蚤(老家称ge蚤)。据说正月十四晚上这样一炒,就把蚊虫、ge蚤炒跑了。我姐俏皮地编了一个顺口溜,一边炒一边说:炒蚊虫、炒ge蚤,炒到隔壁咬德香。德香是我家隔壁一位嫂子的名字,我们两家关系很好,小孩子这么说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今年的元宵节是一个特别的元宵节,很多人宅在家里作贡献。正月十四晚,我的同学们在老家的、在外地的,在微信群里晒自家烫的春饼,分享元宵佳节的传统美食,勾起我对正月十五吃春饼的遥远的记忆。同学们大多在疫区,在严峻的疫情面前,他们不仅自觉宅在家里,而且天天相互联系,怀着乐观积极的态度生活。这就是我可爱的同学,也是我们可敬的中国人民。每天和他们在群里说说话,让我坚信没有什么坎儿是我们过不去的,没有什么困苦是我们战胜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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