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坛逸话】梦欣：读昨夜的卖膏药诗
当诗人遇上黑膏药，你猜结果会如何？
答案一：黑膏药贴住了诗人的腰，神奇出现了！曾经不为五斗米而弯曲一分腰的诗人如今可以弯个270度了。原来，是久积多年的腰肌劳损伤痛治好了；
答案二：诗人沾上了黑膏药的名，意外发生了！平时鄙视诗人的人们都争先过来和他握手。因为有了黑膏药，人们不再说他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了；
答案三：诗人侍弄才华为黑膏药写了许多诗，悲催降临了！黑膏药说不堪为虚名所累，要诗人从此不停地高声吆喝，将它销售到人间。
答案纯属想象。不料竟也就有应验成真者，这个为黑膏药写诗的青年，叫昨夜。
昨夜是怎么回事？昨夜是那个爱在拂晓前写些诅咒黑暗的愤激诗人。可他忘了他自身的成长也离不开那些黑暗。没有黑暗，哪来光明？所以，你在白天尽可嘲笑黑夜的不辨良莠，而在夜里决不能责怪它的泯灭是非。你还得在黑夜里活下去、成长下去。各有利弊和功过，况且也合为一体，不可一刀分割。但昨夜不肯如此宽容。他每每执兵器于手，司空进击。他的朋友天许曾经这么介绍过他：昨夜，又名杨无畏。原籍湘楚，流落赵国，善诗，其作雄浑阔大，元气淋漓。纵横诗坛十余载。人皆羡之。然其人心怀大志，耻以诗文名世。常于路边酒肆狂饮，醉后虚击酒壶而歌：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其声可裂石，壶口为之缺。或问其所求，不答。
不答者，天未亮而其志未可伸也。宁可酒后狂歌而不屑应答世人所问，这便是一个活脱脱的狂狷之士。但既有“雄浑阔大，元气淋漓”的诗作闻名于世，又如何肯掩饰光芒乃为一块黑膏药屈身而沿网叫卖呢？斯不也坠入市井之徒乎？
你尽可质疑，但却不可鄙视，也不可看轻之。何哉？盖中国历来的文人，尤其是诗人，他们所倚赖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只不过是“售与帝王家”而弄个一官半职或混碗闲饭吃吃而已。纵使你的诗，锋利如刀枪、震撼似雷电，也上不了沙场，进不了政坛。你听说过诗能取人首级么？没有。倒是诗人为一首诗而掉脑袋的例子多多。诗累人而不养人。
所以，在中国，诗人是社会中自视甚高却“百无一用”的群体。他们从来没能摆脱地位低下的尴尬境遇。因为文人无权势，只能凭借才华效力于君主，寄食于豪门。那么，与其尽日里“身着长衫”装罢儒雅而衣食无着、或投寄于豪门而间或弹铗觅鱼，便不如做点实实在在的营生或手艺，凭籍自己的辛勤劳动养活自己、滋润人生，这才有自食其力不必仰仗他人的尊严和境界。
那么，昨夜的膏药诗可不可读，这倒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可以这么说吧，为一方膏药写诗，这还是古今文化史上的独创。因为查遍历代诗词资料，还当真没有人为“膏药”正儿八经写过诗的。那么，一不小心，昨夜就捧走一项独创奖。他这么吆喝道：
卖膏药啦卖膏药
忽作临衢卖药人，新诗写就掩酸辛。
心残待补凭村酒，梦好难圆隔路尘。
剩有酣眠酬白昼，翻将独坐过良辰。
灯前检点奇方在，来疗枯柯劫后身。
应该说，古代文人不乏“卖药”之经历。所谓“韩公沦卖药，梅生隐市门”（南北朝·江淹《杂体诗三十首 其一十三 左记室思咏史》），几乎成为士人谋生与归隐的两种价值榜样。但对于年轻力壮的昨夜来说，这么早就选择“卖药贩履”的行当或许有点生活逼迫的无奈。这点无奈可以从“忽作”及“掩”这些字眼读得出来。陆游当年也曾经被此“无奈”所多方折磨，所以留下“新诗吟罢愁如洗，好景逢来病欲空”（《示村医》）的诗句。但昨夜到底有何“酸辛”，老梦不得而知，只能再从颌联与颈联来妄自推测。如果昨夜笔下没有太多虚构的话，那么应该是在人生道路上有过挫折，理想的追求为现实所粉碎，曾经的奋斗未能如愿以偿，满街所见皆是白眼，乃至到了别人欢欣喜乐的时候自己还要孤身独坐、借酒浇愁。
当然这里不排除作者的某些夸张。诗人“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毛病，一般人多少都有些沾染。或许昨夜也不能免。但争强好胜本是昨夜这等年龄人的情性，倘非真有坎坷，谁愿意作践自己？所以，“事往时移何足问，且凭村酒暖精神”（唐·罗隐《自湘川东下立春泊夏口阻风登孙权城》）的情境，就可信为真的了。但结句的“劫后”一语，便显得下笔重了一些。作者毕竟没有经历过战乱及天灾，按其年龄也未经历过文革的“人祸”。这个年代，这般年纪，这点履历，还没有条件用上“劫后”这种字眼。揣摩作者的用意，只是想强调一下“黑膏药”的治病抚伤、救人济世的功效而已。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切合推销膏药的本意。
有趣的是，这“劫后”二字，也见于昨夜的另一首膏药诗。那是一首七绝，诗曰：
平生方正不欺人，劫后能亲老病身。
色黑犹存香一脉，相知足以慰风尘。
这诗，主题是咏黑膏药，但诗中也多少有作者自己的影子。那么，膏药的“劫后”指的可以是几种药材粉碎煎制之后变成了软膏，可以贴，可以敷。作者的“劫后”呢，或许便是“梦好难圆”的那一番挫折吧。膏药制成之后可以治疗许多跌打损伤或积劳成疾的病痛，所以称之为“能亲老病身”。但如果用于指诗人自己，则“老病身”也嫌过度夸张了一些。刘禹锡有“少年曾忝汉庭臣，晚岁空馀老病身”（《詶淮南牛相公述旧见贻》）的诗句，但其时刘禹锡年岁已大，可以言得。而昨夜此时尚年轻，自然不可这么说。当然，昨夜一定辩说只是写膏药，并非写自己。但诗一发表，解说权就不限于作者自己了。因为每一个读者，都有权利依照自己的理解去解读。所以，作者之所然，读者不一定知其所以然。相反，作者之所不然，读者不一定便会顺其所以不然。咏物诗，通常寓有作者的影子，所以，这个“老”字用的略有不妥之处。也许昨夜会说这个“老”是指反复、长期、久积之义，那也解得通。但便不如用“久”或“旧”较为贴切，至少不会有歧义。
“色黑犹存香一脉，相知足以慰风尘”。这二句是用来夸耀黑膏药的品质和疗效的，如果你了解它，知道它的药性，懂得用它来治疗半辈子不慎落下的伤病痛疾，就可以帮助你解除或减轻人生道路上的诸多痛苦。这个倒是可以相信的。因为听说昨夜之所以这么卖力地推销梯玛黑药膏，是因为他早年打篮球时打断了手腕骨，接合治愈后遇风雨天仍经常会疼痛，后经人介绍贴了二合黑膏药，居然一点不痛了。昨夜有此亲身体验，才知道梯玛黑膏药果然厉害，当真疗效卓著。有疗效而售价又不是很贵，这便使得昨夜有兴趣为它吆喝推销。
百度了一下，才知道这梯玛黑膏药是湘西土家族的独家秘方所制。“梯玛”一词，是土家族“土老司”的意思。古代土司统治时期，土老司权限很大，他可管村寨的祭祀、驱鬼、许愿、还愿、婚姻与婚礼，求子嗣、求雨、解纠纷、治病、占卜、丧葬等。所以，梯玛黑膏药也当是土家族文化的一份宝贵遗产。据说梯玛膏药特效专治范围是：颈椎病，肩周炎，腰椎间盘突出，网球肘，腰肌劳损，骨质增生，风湿类风湿性关节炎，坐骨神经疼，滑膜炎，痛风，月子风，跌打损伤，创伤性关节炎等骨关节疾病。所以，昨夜不辞劳苦地广泛宣传，在网络上、在朋友圈推销梯玛膏药，既有服务于人民大众、又有传承土家族文化、同时也谋取一点生活费用的三大作用。一箭三雕，也不枉了昨夜的一番初衷。
与昨夜的相识，算来时间也不长。当昨夜的几首怀古诗、吊古诗在网上引起一片争议时，笔者才知道潇湘有这么一位能舞动重型兵器的青年诗人。尽管也有一些人在昨夜的诗里挑出了些许鸡骨头，但这并不妨碍更多的人喜欢他。喜欢他的直爽，喜欢他的正气，喜欢他的愤激，喜欢他的深刻，喜欢他的痛快淋漓。像《花明楼感怀》的“已识真龙能覆雨，西风过尽莫凭栏”、《游益阳栖霞寺》的“唯有秋风如识字，过栏来认旧诗题”、《彭德怀三首》的“江湖又少元龙气，说与将军不忍看”、《过岳麓山蔡锷墓》的“丹枫恰似佳人面，伴向松坡著远眸”、《夜过陈赓墓地》的“霜气犹分碑石白，烟尘终隐楚山青”、《至昭山欲觅秋瑾旧冢辗转终不得》的“我携夕照同孤寂，都在苍山倦眼中”、《至岳麓山谒黄兴》的“百年惭愧今如昔，满目疮痍默未鸣”，这些便是既解气又能嚼出深味的佳句，岂是一般人所能吟得？
诗者，情感的宣泄、意气的舒展、梦想的歌唱是也。情感须真，意气当正，梦想必奇，有此三者，方成为诗，方成为真诗，方成为好诗。否则，虚情假意，玩弄技巧，诗文写得再美，境界拔得再高，也只不过是文字游戏而已！这种只会装腔作势、拼贴文字、虚构情节、生造意境的艺术家，不堪称为诗人，应该叫做诗词写手或者文字使用艺术家。
所以，昨夜的诗，可贵者正气淋漓、真情显露。即使是推销膏药，也不过分使用拔高疗效的江湖术语。像“能亲老病身”、“足以慰风尘”、“来疗枯柯劫后身”这些词语和意象，也都仅仅停留在黑膏药的正常疗效之中。它强调的是对那些原来有筋骨伤损、久积疼痛的旧伤、老病有减轻及治愈的作用，这就排除了那些“包治百病”的吹牛和任意拔高。所以，即使是为推销为贩卖为挣点钱为捞点实际利益而写的膏药诗，也是比较实在的。虽然有些夸张，但那是诗的语言所必须和允许的。
人们说，读书人，尤其是诗人，得先有本领养活自己，才会有做人作文吟诗的底气。所以，昨夜之推销黑膏药，成！祝贺他多赚点钱，多写点有底气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