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思:奶奶的呼唤
奶奶的呼唤
作者:新思
天慢慢暗了下来,杨梅还没有回家的念头,她拿耙轻轻地刮着地里的掺杂着碎秸杆的土,不是消遣而是在刮畦陇。秋收完了,小麦播上了,一切都刚刚好,但她就是打不起精神,生活哪里好?不过遍地鸡毛。
半个月亮爬上来了,两颗星星贼亮的眨着眼,地里的人们跟她打声招呼陆续消失了,只剩杨梅一个人孤寂的伴着月色,她想该有个电话打来,她拿出手机,该死的关机了。远处有摩托车的灯光照了过来,该是老公或孩子寻她来了吧?但摩托车呼啸着远遁了,杨梅彻底寒了心,是露水打湿了眼睛,朦胧中星星对她笑了。"梅子"一声悠长的叫声传进耳朵,她激灵一颤,奶奶吗?离世将近半个世纪的奶奶会记得梅子?
奶奶是在杨梅六七岁时离世的,那年奶奶81岁,小杨梅并不记得奶奶太多,记得奶奶驼背枯廋的身体,记得奶奶一双小脚是真正的三寸金莲,奶奶有一双小脚的雨鞋是她儿时的玩具,她经常穿上奶奶的三寸鞋跑来跑去,儿时的杨梅调皮执拗,被生活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母亲有时会把巴掌甩给她,而奶奶是她最好的护身符,她可以在奶奶怀里委屈地哭泣,也可以在奶奶身后冲母亲做鬼脸,奶奶从不责罚她。后来,奶奶糊涂了,大概就是现在的阿尔默兹海默症吧,忘事忘人,唯独没有忘记梅子,中午或天黑之前奶奶会高声地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满大街喊梅子,即使梅子站在她跟前,拉着她的手跟她说:奶,我在这儿呢。奶奶仍然自顾自得喊着“梅子——”惹得小伙伴们哄笑着说:你奶奶给你叫魂呢。梅子当时也很不高兴,拽着仍在喊着梅子的奶奶回家了。这场景有多少次杨梅真得不记得了。若不是彪叔,杨梅大概连奶奶的呼唤声都忘了。
彪叔是同村的乡亲,是教师,但从杨梅上学就没见他在学校待过,大人们说彪叔有病,需要静养,彪叔廋高的个子,扛一躺椅,慢踱脚步,嘴里哼着曲亦或是戏吧,从家里踱到大队,呆上半天,然后从大队再踱回家里,周而复始,雷打不动。彪叔是唯一一个看见杨梅就学奶奶喊梅子的人。杨梅不知道是奶奶在世时彪叔就这样喊呢,还是奶奶去世后才学的。从小到大无论在哪儿碰到彪叔,总是那一声奶奶的呼唤:"梅子 —— "小时候会冲彪叔做个鬼脸,长大后会应一声,出嫁后回家会对彪叔心存感念,是彪叔录下奶奶的声音,是彪叔让奶奶烙在她
的记忆里。岁月侵蚀着世上每个人,彪叔老了,进城跟儿女们享福去了,杨梅多久没有听过彪叔那一声奶奶的呼唤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分明是听到了那带着尾音悠长的“梅子—— ”声。
杨梅轻叹一声,笑自己痴,那不过是自己心里作祟,她多希望老公像奶奶一样的给她“叫魂”。让她重拾儿时的美好。无忧无虑玩着还有奶奶挂牵。看来这只是个痴人说梦了。
杨梅最终也没看见寻她的人,她推起被月色浸染被露水包裹的自行车,恹恹地骑回了家。灯光照着踱步的影子,像极了彪叔,只是没有听到那一声悠长爱怜的奶奶的呼唤“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