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蚝算是吃素?宋代岭南就流行的风尚

【抱朴文化】

本文摘自《岭南饮食文化》 作者:周松芳

周松芳,文学博士,专栏作家,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兼职研究员。

《岭南饮食文化》一书既从历史事实出发也从文化发展角度着眼,对岭南的饮食文化进行甄辨、梳理,具有很强的可读性,同时具有极大的价值和意义。抱朴文化近期的美食连载系列均选自该书(本文有删减,全文版请扫以下二维码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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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海岸线从北到南,绵延数千上万里,但没有任何一个地区,像岭南这样以海洋性为其表征,也没有任何一个地区的饮食文化,具有如此鲜明的海洋性特征——说起海鲜,无人不想起岭南;大凡到了岭南,无不冲着其海鲜,尽管岭南珍馐无数,殊不知,岭南河鲜,也是备受追捧,声名远扬,至于沪上。
岭南海鲜,著称于世,首先有赖其天然的品质。这种天然的品质,是自然环境决定的。
环中国海,南海要干净深邃许多。一来其所受江河泥沙影响小,二来洋景广阔,这就决定了其品质的纯粹与上乘。故史有“海至南而异鱼尤大且众,非特中土所无,亦东海北海所未有也”之说。

阳江渔民大丰收

广东渔民在晒的鱼胶

其实,广东人还在普泛意义上使用“海鲜”这个词,即将河鲜包括在内。这是有道理的。珠江水质之干净丰沛,在国内是突出的,这是其所产之鲜足以与海鲜相抗的原因。
再则,岭南还有一个独特之处是河海鲜的共生。清人张渠在其《粤东闻见录》里就提到:“语云:'鱼,咸产者不入江,淡产者不入海。’唯粤鱼不尽然。”最突出的例子就是珠江入海口的河豚,较之江南地区纯淡水的河豚,味道要好多了。
珠江口外最南端的万山渔场
河豚
这些天然品质,使岭南人酷嗜海鲜,以至于近海楼台,也售价不菲,文献中多有岭南海鲜腾贵的记载,民间竹枝词也唱道:“要想食海鲜,莫惜腰间钱。”岭西人甚至将海鲜视为素食,以突破办丧事期间不得食荤腥的戒律。
广东人好鲜,饮食自然能就着产地最好,所谓“赶趁鲜鱼入市售,穿波逐浪一扁舟。西风报道明虾美,还有膏黄蟹更优”,那漱珠桥畔,酒楼餐舫就应运而生了。
金武祥《粟香随笔》载清代大诗人王渔洋到此,也感而纪以诗云:“行乐催人是酒杯,漱珠桥畔酒楼开。海鲜市到争时刻,怕落尝新第二回。”岑徵的《梁洛舫招饮漱珠桥酒楼》(飘渺高楼夹水生,漱珠桥市旧知名。连樯每泊餐鲜舫,灭烛犹闻赌酒声。)与何仁镜的《城西泛春词》(家家亲教小红箫,争荡烟波放画桡。佳绝明虾鲜绝蟹,夕阳齐泊漱珠桥。),则兼及酒楼与餐舫。

漱珠桥畔老照片

或许更重要的是,漱珠桥畔,除了饮食,更别有文化风情,如黄佛颐《广州城坊志》所谓:“桥畔酒楼临江,红窗四照,花船近泊,珍错杂陈,鲜薨并进,携酒以往,无日无之……泛瓜皮小艇,与二三情好薄醉而回,即秦淮水榭,未为专美矣。”
只可惜,这种饮食与文化风情,在延续到民国中期后,随着南华路兴建,1938年漱珠桥的拆废,变得风流云散,而潘飞声歌咏漱珠桥的《珠江春夜》诗——昨夜虹船趁绮寮,笙歌吹短可怜宵——则仿如历史的谶音。这是指中心省城广州,至于沿海海鲜产区,那自是毋庸讳言了。
当然,广东人嗜食生猛海鲜,也并非仅仅是贪口福的需要,而是生存的必需,诚如《广东通志》所言:“介与鳞相若,而粤中获介之利居多,镂甲为珍,充庖为馔,盖民生所资也。”
食风所致,有以海鲜为斋厨者。如清张心泰《粤游小识》载:“蚝豉生水中,虽系动物,然由人布种,故粤中茹素者皆啖之。高云岩有《过僧房食蚝豉》诗云:'蚝豉虽然属海鲜,当时播种出沙田。几回香积厨中过,留我同参合掌禅。’”清代诗人查慎行《海幢寺》诗中也有“斋厨菜豉丰”的诗句,这说明了岭南食蚝豉为素之风的普遍。
蚝豉
宋周去非《岭外代答》卷六有“钦(广西钦州)人亲死,不食鱼、肉,而食螃蟹、车螯、蚝、螺之属,谓之斋素,以其无血也”。故在岭南以蚝为素的风尚起码可以追溯到宋代。
岭南海鲜既盛,以至于可以充分讲究,可以严格到“不时不食”,即什么季节最应该吃什么,由此我们可以看看最能反映历史和民情的谣谚,即知岭南海鲜的过去以及将来:
正月带鱼来看灯。
二月溪虾假金龙。
三月马鲛价不菲。
(马鲛鱼)
四月巴浪身无鳞。
五月程村生蚝胜牛奶。
六月鲈鱼最美肥。
(巴浪鱼)
七月赤棕穿红袄。
八月鳎沙扁又滑。
九月螃蟹一肚膏。
(螃蟹一肚膏)
十月冬蛴脚无毛。
十一月墨鱼收烟幕。
十二月黄鱼来正好。
(墨鱼)
另一个版本是:
正月虾蛄二月蟹。
三月咖蛪没人买。
四月海螺五月鱿。
六月生蚝瘦过头。
(虾蛄)
七月石斑八月虾,黄油重皮肥到家。
九月泥鯭与金仓,马鲛马友整条劏。
十月黄花和石头,斋鱼杂鱼肥流油。
冬月泥丁来过节,沙虫白仓发请帖。
腊月骨鳝与章鱼,鱼虾蟹鲎齐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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