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京剧“倒字飘音”的缺点应如何纠正?

作者:徐慕云、黄家衡

“倒字”与“飘音’是唱京戏吐字不正,发音不准的一种缺点。平常我们对于“倒字飘音”虽然是在一句话中说出,其实它是两回事。我们现在就先谈谈“倒字”。

有些人对于“倒字”所下的定义,是“不分尖团”谓之“倒”。其实倒字只限在四声的方面,就是在“湖广音”的四声基础上用“阴阳对比”与“平仄相衡”的方法来分析(湖广音读“提防”的“提”字为阳平,如“啼”,系属“上口字”,上口字后面另有专论,北京音读为阴平如“低”字音),并不涉及到“尖团”的问题。

“湖广音”的四声之中以“阴平”发音为最高,“阳平”落音最低。所以凡唱阴平字时,必须比句中和它相距最近的阳平字音为高(附近如无阳平字,那就与附近的阴平字相比,必须与它一样高)。凡唱阳平字时,必须比句中和它相距最近的阴平字音为低(附近如无阴平字,那就与附近的阳平字相比,必须与它一样低)。否则,无论过高过低,都谓之“倒字”,就是“阴阳颠倒”的意思。现在举几个“倒字”的唱例如下:

《连环套》的窦尔墩唱:黄三太老匹夫自夸志量。

句中的“夫”字本系阴平。它的四声为“夫、扶、府、父”。有人把它唱成阳平的“扶”字音,把它与句中的“三”字(阴平)相比,不是“倒”了吗?

周瑞安、金少山、王福山之《连环套》

《凤还巢》的程雪娥唱:先前有人来书馆。

句中的“书”字也是阴平。它的四声为“书、秫、暑、庶”。也有些人唱成阳平。把它与相距最近的“来”字(阳平)相比,旋律相同,这也算是“倒字”。

又如《霸王别姬》的虞姬唱:我只得出帐外且散愁心,这句中的“心”字,有人唱如阳平的“席银切”。《柳荫记》祝英台的唱词中有多处唱“梁兄啊”,句中的“兄”字,有些人唱如阳平的“雄”字音。《追韩信》的萧何唱“望将军,且息怒,暂吞声……”句中的“吞”字,有些人唱如阳平的“囤”字音。《甘露寺》的乔玄唱:“倘若是兴兵来争斗”,句中的“兴”字,也有人唱如阳平的“形”字音。

以上数例,都系“倒阴为阳”,是“倒字”。

再把阳平唱成阴平的例子,也举几个如下:

《借东风》的孔明唱:诸葛亮上坛台观看四方。句中的“坛”字本系阳平。它的四声为“坍、坛、坦、炭”。竟有人把它唱成如阴平的“坍”字音,把它与句中相距最近的“台”字(阳平)相比,那就唱成诸葛亮“坍台”了;《坐寨》的窦尔墩唱:“他那里用甩头打我的左膀”,句中的“头”字,本系阳平,有些人唱如阴平的“偷”字音。《霸王别姬》的虞姬唱:“适听得众兵丁闲谈议论”,句中的“闲谈”二字都系阳平,有人都唱如阴平的“掀贪”。

以上三例都系“倒阳为阴”的“倒字”。

马连良之《借东风》

《起解》的苏三唱:“将身来在大街前”的“将”字唱成“即羊切”和句中的“街”字唱成“吉崖切”都算是倒字(“将”字如纠正过来唱阴平“跻央切”,实在好听多了。惟“街”字因为就腔的关系则非倒不可。如把全句改为“将身来在大路边”,就不会唱倒了)。

又如《斩黄袍》的赵匡胤唱:“兄封为国舅妹封在桃花宫”的“花”字(“花”字如唱阴平,不但纠正了倒字,而且腔更动听)和《打严嵩》的邹应龙唱:“怎奈我官卑职小、以小犯上、不能够见当今”的“当”字,在一般的唱法中也都唱倒了(“当”字如唱阴平,不但字正了,腔也圆了。曾有人把“不能够见当今”改唱“不能够参大臣”改得很好)。

此外还有些字在一句戏词之中不是“阴阳颠倒”,就是“平仄混乱”。现在也举几个唱例如下:

《乌盆记》的刘世昌唱:中了赵大的巧机关!

句内的“中”与“机”二字也有很多人都把它唱倒了,“中”字系阴平与去声两音两义的字,在这里应唱去声如“众”字音。就如同,俗话说的“中签”、“中奖”、“中毒”、“射中目标”等等都是一样的读音,在这句戏词中他们竟误唱成了阴平如“中国”、“中央”、“中午”的“中”字音。又句中的“机”字乃系阴平,他们也误唱成了吉”字音(“吉”字本系入声,湖广音变调读阳平)。这样一来,这句戏词就唱成了:钟(中)了赵大的巧吉(机)关!这样唱来就是那不懂四声念法的人听了,也会觉得非常别扭。尤其是“机”字唱成“吉”字音最为刺耳。如果把它纠正过来唱为“众(中)了赵大的巧基(机)关”这样不但字音“正”了,唱腔也就跟着“圆”了。

《空城计》的孔明唱:你连夺我三城多侥幸。

句中的“夺”字本系入声,湖广音变调读阳平。又句中的“多”字系阴平,竟有人把“多”字唱成了阳平,因此与“夺”字音就没有了什么分别。观众听起来就是你连夺我三城夺(多)侥幸。这样唱来,真是难听!

孟小冬之《空城计》

尽管京剧界的人都说:“唱戏不能有倒字”,但是唱倒字的人仍然不少。是他们不注意吗?不是,而是因为有个别的唱者既不懂得“阴、阳、上、去”的念法,又欢喜滥造“花腔”。至于字的声调如何,那就不管,这是造成“倒字”的主要原因。如果大家都学习了“四声”的念法,在创造新腔的时候就会顾到字的声调,不让“字音就腔”,那末,倒字的毛病就不至于发生了。

在传统的剧目当中,有些定型的唱腔确实动听,但就在这些动听的腔调之中有时也会出现一些“倒字”。他们分明知道某一个字唱倒了,但是为了“谨守师承”,也只好“萧规曹随”地照样唱下去。我们觉得,既然是错误的字音就应该纠正过来才对。我们虽然希望最好能做到“以腔配字”,但也不同意“因字害腔”。比如,在唱词之中确有些字必须迁就那些“定型”的腔调,弄得某些“字”又非倒不可时,那怎么办呢?我们就不妨釆用“换字就腔”的办法来补救它。

我们曾经这样作过,现在举出两个例子如下:

《凤还巢》的程雪娥唱:不过是为物与金钱。句中的“金”字本系阴平,它的四声为“金、〇、谨、禁”(〇代表有音无字,以下仿此),一般都唱成阳平(有音无字,它近似北京音的“锦”字音)。这本来算是一个倒字,如果硬要把它纠正过来唱成阴平的话,那不但会破坏原腔,而且字音更会显得别扭而不好唱。为了真正达到“字正腔圆”的理想,我们把它换用一个“银”字(阳平),就是:……为物与银钱”。这样既于词义无损,还可保持原有唱腔。

又如《春秋配》的姜秋莲唱在家中受不过继母拷打,句中的“受”字本系去声,它的四声为“收、熟、守、受”,有人把它唱为阴平,反了平仄,也算倒字。可是这句唱腔非常悦耳,为了保留好腔,同时在不变更词义的原则下,把“受不过”改为“禁不起”,也达到了字正腔圆”的理想(“禁”字本系阴平与去声两读的字,这里应读阴平)。

张君秋之《春秋配》

唱京剧虽然要求严别“阴阳平仄”,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腔调确实切合人物性格,优美动听,吐字清晰易懂,可是又嫌倒字,无法“换字就腔”。在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下,纵然唱倒了,那也未尝不可。

例如《起解》的苏三唱:“人言洛阳花似锦,奴久系监中不知春!”按这两句唱词既写景,又抒情,可算佳作。可是下句中的“知”字在实际唱出时为了就腔的关系,不得不唱为阳平“直移切”。照说这应是个“倒字”,如果唱为阴平的“支衣切”,又会使字音呆板,并且会破坏了原来的好腔。

曾有人为了避免这个“倒字”,就把整个的下句改为“依我看来不如春”。这样一改,“倒字”虽然唱不出来了,但是它与上句的词意贯串得不够紧密,且没有原来的词句恰当,既然找不出相当的句子替换,那就不刘仍用原词,纵然把“知”字唱倒,也就只好罢了。

又如《汾河湾》的薛礼唱:“一马儿来至在柳家村。”句中的“家”字也因为就腔的关系非唱成阳平“吉鸭切”不可,这也算是一个“倒字”。如唱阴平“基鸦切”’也会使字音生硬并且损伤了原来的唱腔。如果“改字就腔”吧,“柳家村”又是个固定的地名,一个字也不能更改,所以也就只好让它唱倒罢了。

以上二例都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非把字音唱倒不可的。总之,唱戏应该以字为主、以腔为宾。原则上应当“以腔就字”,非万不得已时不可“以字就腔”。

关于“倒字”部分只谈到这里为止。现在再要谈一下关于“飘音”的问题。

按“飘音”的范围包括得很广。凡是没有依照京剧界传统吐字、收韵、归音的规律而滥发出来的字音,就叫做“飘音”,如果把它的范围概括起来,那就正如我们所编的八句词儿:阴阳不辨,尖团不分,五音不准,四呼不纯,上口不稳,辙韵难寻,清浊含混,都算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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