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物语:被误解了的中华文化
若干年前一纸红头文件下,全国开始倡导恢复传统文化。于是孔孟老庄、唐宋诗词、琴棋书画、文玩雅趣,也都如雨后的那片荒地般绿油油的滋长起来,——但客观的看,终究乏善可陈。不知怎的,总感觉大都是在隔靴搔痒,做足了表面文章,却并没有抓住各个领域的核心与本质。就好比欣赏郑板桥的墨竹您说这纸用得好;吃烤鸭您夸这荷叶饼烙得周正、漂亮一样,——不能说您错,但您也的确没夸到点儿上。
我的咽炎有一年多了,严重之时不得言语。我可又是个靠说话吃饭的主儿,这才叫真正的“有苦说不出”呢……
我一位做中医的朋友看我直播时总在咳嗽,好在不远,便专程过来了一趟,并诚恳的说这病应该能治。我一惊,“这可是被别的大夫判了终身的?!”
“没事儿,行不行试试吧。”
转天来,拔罐放血整了一次,嗓子的不适感明显降低了许多,但还有少许痰,——毕竟一年多了么,还指望着一次除根儿啊。
又几日,再往,改针灸。看着那细如银丝的小针被他扎进肉里,布楞晃动的倒像是花旦头戴的珍珠凤冠,一动头乱颤。别说,还真不怎么疼!
次日,嗓子彻底哑了,但肿痛感几乎全无。从之前的无痰干咳改为了轻咳带黄痰,而且痰也变得润了。应该过了这个阶段嗓子也就能恢复了。
要知道,我此前一段时间内对于中医的认识还是基本以负面为主导的:药品无法实现标准化,病理-药理关系很难数据量化,经络穴位阴阳学说与当代西方医学思想难以互恰……
这些都使得我对传统中医心怀各种的困惑,虽然偶感有恙我还是会自然的想到中医。于是我借此机会跟我这位朋友聊起了这个话题:
他是喜欢中医,进而钻研,对这个问题还是有他自己的见解。我总结了一下,其意是说中西医的最基本的底层逻辑就是不同的,传统中医讲天人合一,讲阴阳平衡,讲辩证施治,讲整体观;现代西医则是建立在解刨学,实验数据分析,客观可见基础上的,更注重个体。
单就“辩证施治”这一点来说,就是其最大的特点——说白了,就是“看人下菜碟儿”!
不太准确是吧,那换个比喻,——就是看天,看地,看人,看病。通俗的讲就是基于特定的地域因素、气候因素、患者个体的因素,来综合施治。所以经常出现同样的症状,而一人一方。而这其中的相关性则是靠医师个人感性经验的积累,很难通过语言、文字而进行完备的表述。所以,中医的传承大都延续着口传亲授的方式,是在边实践、便教学中完成的,虽然一开始可能只是打杂,做抓药、熬药之事。而西医则是习惯于先学习理论再上手实践,拿实践去验证理论。
注意,说到重点了……
中医是建立在感性认知基础上的医学体系,而西医则是建立在相对抽象概括化的理论基础上的医学体系;中医在施治环节相对要灵活很多,而西医则要保守很多。
就拿穴位来说,我这位朋友在给我扎针灸的时候就在说一句话:
“穴位不是死的,它也在动,所以这针也得根据这个做出相应位置上的调整……”这就更需要即时的感性认知能力了。
对,感性认知,——这正是中华文化的底层认知,也是其本源,抑或着说这是中华文化最高的认知维度。
任何无法回归于感性认知的传统文化学说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传统文化。
中华美食的精髓是“吃”,不是造型,也不是标榜食材与烹饪的精到。电视上的菜肴拍摄得再精美,也不及你上嘴一吃来得更真切,更饱满。
“筝以悦人,琴以悦己”。三五同好,于松下溪边斗室内抚琴而和,方知其妙。几万人的大广场,就算您音响再好,也是没有那种感觉的。
书法的书写过程本就是一种感性认知的审美体验,欣赏书法作品也同样需要一个正确的感知方式。“兰亭序”本为尺牍,是“执卷而书,执卷而赏”方能领略其气韵流转变幻之美的。您非要把这尺牍弄到一面墙那么大,那满眼可就全是其涂改、圈点之处了,神气尽散。
唐诗宋词,不是您会背了就能体味其中真意的。人生没有过几次起起落落,就敢说您能体会“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么?没有过两回真正的错过,您能理解“人面桃花”的物是人非么?
再说回茶,想来徽宗、苏轼不会去追什么保值增值,大师之名;陆羽、卢仝二位也不大追究什么树龄、朝向。好喝便喝之,赏之;不好喝便丢之,弃之。“人生得意须尽欢”,真正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也懂得时间的宝贵,没时间浪费在事物的精髓之外。
而以上种种,今人大多是不懂的,这又何谈弘扬传统中华文化呢?——弘扬不到点儿上的。
再说高下之别,既然中华文化是建立于感性认知之上,那评价标准自然也是建立于感性认知上的。而且是以好的感知经验为标准,——这就是为什么要将“体验上限”定义为“感知标准”的原因。
没有经历过对的体验,就体会不到事物的精髓,也就建立不起对这个事物的正确认知。
此乃当代中华文化之困境也!!——被误解也就在所难免了……
那试问谁又能带给你“对的体验”呢?
我只能负责你茶的体验,而其他,则要看造化喽……
我是空山,这里是空山茶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