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山水诗《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赏析
古山水诗《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赏析
一君木子
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
宋 辛弃疾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评析
这既是山水诗篇也是爱国诗篇。
此词作于淳熙三年(公元1176年),当时作者正在江西赣州任上,经行造口,作此书于壁。作者登台望远,“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在观山观水中,寄托忧时忧国之思。上阕由眼前景物引出历史回忆,抒发兴亡之感。郁孤台为唐虔州剌史李勉所建,他曾登台西望长安。而自己哪有“长安”可望。当年金兵追隆祐太后,受难的百姓成千上万过赣江,伤心泪汇成无底的河,至今失地未收,实在可悲。“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二句,向西北遥望京都,可怜无数的青山将视线遮住。借叹息北望京城被阻隔,暗喻恢复无望。“可叹”中有无限悲愤。
下阕抒愁苦与不满之情。“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二句写眼前所见,大江滔滔向东流去,青山遮也遮不住。这里借水怨山有所暗喻:江水能冲破重重阻隔曲折而终于东去,而自己却无法挣脱羁留、冲破压抑而撇于一隅,岂不令人烦恼。“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江边暮色苍茫,鹧鸪声声,增添词人沮丧情绪,愁上加愁,益见词人爱国情怀。
注释
菩萨蛮:本唐教坊曲,后用为词牌,也用作曲牌。也是词牌、曲牌的名称。
造口:一名皂口,在江西万安县南六十里。有皁口溪,水自此入赣江。
郁孤台:今江西省赣州市城区西北部、赣县西南之贺兰山顶,因“隆阜郁然,孤起平地数丈”得名。
清江:江西赣江与袁江合流处,旧亦称清江。文中当指赣江言。
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为汉唐故都。此处代指宋都汴京。
西北望长安:唐·杜甫《小寒食舟中》诗:“愁看直北是长安。”唐·李商隐《桂州路中作》:“欲成西北望,又见鹧鸪飞。”宋·刘攽《九日》:“可怜西北望,白日远长安。”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句:宋·陈师道《送何子温移亳州三首·其三》:“关山遮极目,汴泗只东流。”
可怜:可惜。
愁余:使我发愁。《楚辞·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无数山:很多座山。
鹧鸪:鸟名。啼声悽苦。
韵译
这郁孤台下的赣江的水,
水中有多少行人的眼泪。
我举头眺望西北的长安,
可惜看到的是无数青山。
可青山怎能把江水挡住,
毕竟江水还是会流向东。
傍晚目眇眇正满是愁予,
在深山里鸣叫的是鹧鸪。
赏析
辛弃疾此首《菩萨蛮》,用极高明之比兴艺术,写极深沉之爱国情思,无愧为词中瑰宝。
词题“书江西造口壁”,起写郁孤台与清江。造口一名皂口,在江西万安县西南六十里(《万安县志》)。词中的郁孤台在赣州城西北角(《嘉靖赣州府志图》),因“隆阜郁然,孤起平地数丈”得名。“唐李勉为虔州(即赣州)剌史时,登临北望,慨然曰:‘余虽不及子牟,而心在魏阙一也。’改郁孤为望阙。”(《方舆胜览》)清江即赣江。章、贡二水抱赣州城而流,至郁孤台下汇为赣江北流,经造口、万安、太和、吉州(治庐陵,今吉安)、隆兴府(即洪州,今南昌市),入鄱阳湖注入长江。
“郁孤台下清江水。”起笔横绝。由于汉字形、声、义具体可感之特质,尤其郁有郁勃、沉郁之意,孤有巍巍独立之感,郁孤台三字劈面便凸起一座郁然孤峙之高台。词人调动此三字打头阵,显然有满腔磅礴之激愤,势不能不用此突兀之笔也。进而写出台下之清江水。《万安县志》云:“赣水入万安境,初落平广,奔激响溜。”写出此一江激流,词境遂从百余里外之郁孤台,顺势收至眼前之造口。造口,词境之核心也。故又纵笔写出:“中间多少行人泪。”行人泪三字,直点造口当年事。词人身临隆祐太后被追之地,痛感建炎国脉如缕之危,愤金兵之猖狂,羞国耻之未雪,乃将满怀之悲愤,化为此悲凉之句。在词人之心魂中,此一江流水,竟为行人流不尽之伤心泪。行人泪意蕴深广,不必专言隆祐。在建炎年间四海南奔之际,自中原至江淮而江南,不知有多少行人流下无数伤心泪啊。由此想来,便觉隆祐被追至造口,又正是那一存亡危急之秋之象征。无疑此一江行人泪中,也有词人之悲泪啊。“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长安指汴京,西北望犹言直北望。词人因回想隆祐被追而念及神州陆沉,独立造口仰望汴京亦犹杜老之独立夔州仰望长安。抬望眼,遥望长安,境界顿时无限高远。然而,可惜有无数青山重重遮拦,望不见也,境界遂一变而为具有封闭式之意味,顿挫极有力。歇拍虽暗用李勉登郁孤台望阙之故事,却写出自己之满怀忠愤。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赣江北流,此言东流,词人写胸怀,正不必拘泥。无数青山虽可遮住长安,但终究遮不住一江之水向东流。换头是写眼前景,若言有寄托,则似难以指实。若言无寄托,则遮不住与毕竟二语,又明显带有感情色彩。周济云:“借水怨山。”可谓具眼。此词句句不离山水。试体味“遮不住”三字,将青山周匝围堵之感一笔推去,“毕竟”二字更见深沉有力。返观上阕,清江水既为行人泪之象喻,则东流去之江水如有所喻,当喻祖国一方。无数青山,词人既叹其遮住长安,更道出其遮不住东流,则其所喻当指敌人。在词人潜意识中,当并指投降派。“东流去”三字尤可体味。《尚书·禹贡》云:“江汉朝宗于海。”在中国文化传统中,江河行地与日月经天同为“天行健”之体现,故“君子以自强不息”(《息·系辞》)。杜甫《长江二首》云:“朝宗人共挹,盗贼尔谁尊?”“浩浩终不息,乃知东极临。众流归海意,万国奉君心。”故必言寄托,则换头托意,当以江水东流喻正义所向也。然而时局并不乐观,词人心情并不轻松。“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词情词境又作一大顿挫。江晚山深,此一暮色苍茫又具封闭式意味之境界,无异为词人沉郁苦闷之孤怀写照,而暗应合上阕开头之郁孤台意象。“正愁余”,语本《楚辞·九歌·湘夫人》:“目眇眇兮愁予。”楚骚哀怨要眇之色调,愈添意境沉郁凄迷之氛围。更哪堪闻乱山深处鹧鸪声声:“行不得也哥哥”。《禽经》张华注:“鹧鸪飞必南向,其志怀南,不徂北也。”白居易《山鹧鸪》:“啼到晓,唯能愁北人,南人惯闻如不闻。”鹧鸪声声,是呼唤词人莫忘南归之怀抱,还是勾起其志业未就之忠愤,或如山那畔中原父老同胞之哀告,实难作一指实。但结笔写出一怀愁苦则可断言。而此一怀愁苦,实朝廷一味妥协,中原久未光复有以致之,亦可断言。
此词抒发对建炎年间国事艰危之沉痛追怀,对靖康以来失去国土之深情萦念,故此一习用已久隐写儿女柔情之小令,竟为南宋爱国精神深沉凝聚之绝唱。词中运用比兴手法,以眼前景道心上事,达到比兴传统意内言外之极高境界。其眼前景不过是清江水、无数山,心上事则包举家国之悲今昔之感种种意念,而一并托诸眼前景写出。显有寄托,又难以一一指实。但其主要寓托则可体认,其一怀襟抱亦可领会。此种以全幅意境寓写整个襟抱、运用比兴寄托又未必一一指实之艺术造诣,实为中国美学理想之一体现。全词一片神行又潜气内转,兼有神理高绝与沉郁顿挫之美,在词史上完全可与李太白同调词相媲美。
辑评
卓人月《词统》:忠愤之气,拂拂指端。
明·沈际飞《草堂诗馀正集》:无数山水,无数悲愤。伊文公云:若朝廷赏罚明,此等人皆可用。
清·陈廷焯《云韶集》:血泪淋漓,古今让其独步。结二语号呼痛哭,音节之悲,至今犹隐隐在耳。
周济《宋四家词选》:借水怨山。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书江西造口壁》,不假雕绘,自抒悲愤。小词而苍莽悲壮如此,诚不多见。盖以真情郁勃,而又有气魄足以畅发其情。起从近处写水,次从远处写山。下片,将山水打成一片,慨叹不尽。末以愁闻鹧鸪作结,尤觉无限悲愤。
梁启超《艺蘅馆词选》:《菩萨蛮》如此大声镗鞳,未曾有也。
作者
辛弃疾(1140年5月-1207年10月),原字坦夫,后改字幼安,号稼轩,山东东路济南府历城县(今济南市历城区遥墙镇四凤闸村)人。辛弃疾生于金国,少年抗金归宋,曾任江西安抚使、福建安抚使等职。 后被主和派排挤,退隐山居。1207年病逝,追赠少师,谥号“忠敏”。
辛弃疾南宋豪放派词人,人称“词中之龙”,与苏轼合称“苏辛”,与李清照并称“济南二安”。词风“激昂豪迈,风流豪放”,代表着南宋豪放词的最高成就。现存词六百多首,有词集《稼轩长短句》等传世。
淳熙二、三年(公元1175至1176年)间,辛弃疾任江西提点刑狱。一日辛弃疾来到造口,俯瞰昼夜奔腾的滔滔江水,思绪也似这江水般波澜起伏,绵延不绝,于是写下了这首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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