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级之间争斗,如何才能输得彻底?
《资治通鉴》第29卷,汉纪二十一
汉元帝 永光四年(辛巳,公元前43年)
【原文】
戊寅晦,日有食之。上于是召诸前言日变在周堪、张猛者责问,皆稽首谢;因下诏称堪、猛之美,徵诣行在所,拜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领尚书事;猛复为太中大夫、给事中。中书令石显管尚书,尚书五人皆其党也;堪希得见,常因显白事,事决显口。会堪疾,不能言而卒。显诬谮猛,令自杀于公车。
【译文】
戊寅晦(三十日),出现日食。元帝召集那些先前说天变灾难都是为周堪、张猛而发得官员进行责问,他们都跪拜于地谢罪。于是,元帝下诏褒扬周堪、张猛,调回京师长安。任命周堪担任光禄大夫,支中二千石俸禄,主管尚书事务;任命张猛当太中大夫、给事中。而这时候,中书令石显兼管尚书,尚书五人都是石显的党羽。周堪很难见到元帝,虽有建议,往往不得不拜托石显代为转达,大政方针的决定权被石显控制。正巧周堪得了失音病,不能说话而去世。石显又诬陷张猛,让他自杀于公车官署。
【解析】
经过一系列斗争,萧望之一系基本上已经被石显收拾的差不多了。
但是,汉元帝这边因为某些因素,使其对周堪等人有愧疚感,于是将其起复。
这在石显看来是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一方面,周堪本身就是政敌,现在他全须全尾回来,势必会有斗争。
另一方面,周堪的存在势必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且有限的权力会被周堪瓜分。
汉元帝这边估计不会动周堪,所以短时间想把周堪搞走亦或者继续罗织罪名不现实。
因此,石显对于周堪这次用了另外一种方法。
既然搞不走,那么就把周堪这个不可控因素控制起来、架起来,让他没有办法发挥作用即可。
而这个思路,其实和当年汉元帝继位之初,萧望之架空史高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具体方面,石显做了这么几件事。
1.上不见
堪希得见
名义上,周堪是领尚书事,职权很重,但是实际上他见不到汉元帝。
这就造成他与汉元帝之间沟通联系的断绝。
而汉元帝又是他的权力基础以及他和石显斗争的关键。
石显可以时刻见到汉元帝,在信息决策上比见不到的周堪有更强的优势。
这就相当于两军交战,一个情报工作做到极致,一个啥都不知道。
想都不用想,后者必败。
2.下不听
中书令石显管尚书,尚书五人皆其党也;
尚书、中书令,他们的职能里面都有一个传递文书的职能。
名义上,尚书五人是周堪这个领尚书事的下属。
不过,由于周堪被贬这个空档期,使得石显把尚书全部安排成自己人。
这下周堪来了,下属没有一个他的心腹,完全是政敌的人。
情况好,不过是这些人不听他的、使唤不动,把周堪的动态实时反馈给石显。
情况差,甚至暗中搞事情坑周堪都是有可能的。
再加上周堪见不到汉元帝,就没有办法面见提出更换尚书人选。
这使得周堪这五个下属,用也用不了、换也换不了的尴尬局面。
3.中卡位
堪希得见,常因显白事,事决显口
上面的两个状态其实是理想的状态。
即,周堪见不到汉元帝,下属又不听周堪的。
但是周堪也会反抗,也会想办法搞事情。
所以,动态的如何防止周堪跳出束缚?
历代治水都是宜疏不宜堵,其实治人同样也是如此。
很多事情你防不住、堵不住,憋狠了宣泄传来的力量反而更恐怕。
对于周堪也是如此,石显的确有很多方法来治周堪,但是并不能保证永远都制住。
所以,为了防止周堪狗急跳墙,于是就开了一条口子。
你想见汉元帝不可能让你见,但是你的话能通过我传过去。
石显成为了周堪与汉元帝唯一通道,有事情汇报必须通过石显。
而石显如此做,有这么几个好处。
其一,留另一个口子给周堪说话、提建议,其实就是给他一个宣泄口,避免他憋急了咬人。
其二,石显代为传话,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采取周堪的意见,让周堪看见一丝希望,觉得自己还有用,还能参政议政。
其三,石显将周堪所上报内容进行筛选,那么周堪的定位其实就变成了石显的下属,而他提的东西,也不过是针对国事,对于石显而言并没有本质上的权力冲突。这让周堪的定位从决策、权力掌握转变为只有提建议意见功能的工具人,威胁度几乎消除。
其实到这里,周堪已经翻不起风浪了。
但是石显是否这样觉得,后面事件的发展似乎超过人们的想象。
经过萧望之、周堪反复,石显恐怕认识到,与萧望之、周堪这样的士人阶层似乎难以达成广泛共识、共存。
或许士人阶层之间的斗争还讲一个风水轮流转、日后好相见,但是对于宦官就没有这么一说了。
因此,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周堪得病,口不能言(中风?),这里面颇有巧合,阴谋论地说,把这事算在石显头上,说他暗中搞鬼都有可能。
而周堪死后,张猛这个地位比周堪差得多的家伙,对付起来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直接逼他自尽。
现在石显稍有分量的政敌一个都没了。
【启发】
启发了什么在于从哪个角度看。
如果从石显的角度去看,启发不了什么东西,尤其是在现在社会,咱们不可能说把领导给包围得好好的,让自己的竞争对手见不到领导。
人家直接一个电话、短信分分钟就能“上达天听”。
而至于别人的下属控制,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所以,能够有所启发的其实要反过来从周堪的角度去看,这一次他输在什么地方?
他和赵高玩死李斯一样,都输在没有构建一个能够达到权力核心的信息渠道,一方面无法获得来自高层的真实信息,另一方面也无法把自己的实际情况给反馈上去。
这东西放到现在职场中,其实就一点,得要和领导多沟通,而且要合理的创造机会与更高层的领导沟通。
如果这个做不到,那么就要借用领导身边类似具有石显功能的人,即能够有和领导直接说上话,能够上达天听之人,帮你做信息传递。
但无论如何,最终信息沟通渠道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总是依靠他人。
尤其是这种涉及到平级之间的权力斗争,你没和上级有足够接触,基本上是输定了,想翻盘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