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老土房的快乐记忆
我有大约二十年时间,没再见过家乡华州的老土房了。现在想起来,我绵长的乡愁,其实是从那古朴的老土房里萌发的。
土房作为关中人居住的所在,造就了关中人倔强而淳朴的性格。我曾经在之前的文章中有过这样的表述:关中人一辈子离不开土:在土炕上出生,在土地上摸爬滚打,在田土中刨食果腹,在土房中繁衍生息,最终要在黄土中埋葬……关中人的一生,都与土紧密地胶着在一起。
在第一次农村建房高潮之前,老土房绝对是农村房屋的主角。砖土结构的墙体,椽子和檩子支撑的屋架,青瓦铺就的屋顶……这是最朴素的外观了。
华州的土房与别处大同小异:一个砖砌的门楼,进去之后是一进宽阔的大院落,走到院落的尽头便是正屋。物质匮乏的年代,除了承重的部分用青砖砌起,房屋的其余部分全部都是用土坯垒起来的,围墙当然也不例外。
围墙两边栽种着泡桐、洋槐和枣树之类的树木,狭长的院落总是被浓浓的树荫遮挡得有些阴郁。在阳光和煦的日子,潮湿而生满了苔藓的土地上现出一片片斑驳的日光。
在人很少涉足的区域——墙角和狗窝附近,不时会长出各种各样的杂草,甚至还有榆树和香椿树一类的树苗,到了夏末秋初,这里是蝉和夏虫的世界,夜间叫得厉害,却更显出夜的静谧来。小时候,我们经常在这里寻找蝉蜕,抓各种各样的虫子。
庭院土墙的墙根,因为雨水冲击的缘故,总是会落下一堆堆黄土,齑粉一样,我们称之为“面面土”,一旦下雨,这面面土就凝固起来。土墙上面也生长着蕨类植物,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墙头草吧?一年一年反反复复,和墙头上的苔藓一样,干了之后,一场雨落过,就再次获得新生。
进了正房,两侧的房间间隔的部分是被称作“明间”的地方,而天井正在这明间里,天井是一块一平方米左右狭长的土坑,石头砌边,天井正对上面称作天窗,屋顶被掏出比天井略小的一块空缺,透出蔚蓝的天空。正午的时候,阳光从这里照进稍显漆黑的屋内,整个明间都变得亮堂堂的。
厨房在天井的对面,屋顶也有一个天窗,却只有巴掌大小,并不通透,只是装上了一块透明的玻璃。上午十点左右,阳光透过玻璃,在比较暗淡的厨房映出第一道光线,缘于小孔成像的原理,阳光在地面上的成型的长方形的边缘已经变成弧形。
我很喜欢这道阳光,从黑暗处看,里面有很多细小的灰尘漂浮,我和弟弟妹妹们经常在这根光柱周围玩耍,用手做出各种各样的造型,体验着皮影戏的效果。华州是皮影之乡,对于皮影我们非常熟悉。遇到村子里有人“过事”,总要放几场皮影,村里的娃娃们爱看热闹,跟着大人们在现场围观,却并不认真看,也并不能听懂唱词。无非是在场子里追跑打闹;关中老腔也看过,只记得一群汉子和一个很丑的婆姨在台子上夸张地吼叫,亦听不懂唱词,只是跟着大人们哄笑。
老屋的厨房和主卧室中间有一面土墙隔开,而却由一扇窗户连通。厨房的锅灶就在主卧的窗户正下端。我现在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厨房的大锅一定要修在主卧的正下方?当时经常会流传这样的消息:有小孩从窗户上跌落下来,直接掉进锅里。而锅里尚开着水,或者煮着饭。
走过明间里的天井,靠墙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两边放着椅子。这是来客人的时候坐的地方,也是我们平时吃饭的饭桌。桌子靠着的墙上是一个从墙面掏成的窑窝,里面供奉着财神或者菩萨之类的神祇。
走出正屋的后门,便来到后院,后院往往比前院要小很多,也种着各种各样的树。墙角是厕所或者鸡窝的最佳选地。那时候,几乎家家都养鸡,而我家的一只公鸡尤其凶猛,鸡平时都是关在鸡窝的,防止乱跑被别人抓走。但是我家这只公鸡非常聪明,经常会“越狱而出”,迈着悠闲的步子,在后院里巡视得很带劲。
有一回,我去后院小便,正好这只公鸡越狱成功,看见我出来,立即奔过来要鹐我,吓得我赶紧退回屋里,从八仙桌上拿出刚刚灌上开水的茶壶,一下子浇到它的身上,公鸡被烫得满后院乱飞,我见它可怜,又从厨房的大瓮里舀了一瓢凉水,泼到了公鸡身上……
后来,那只公鸡依然经常从鸡窝里越狱,不同的是,只要我一出后门,那公鸡就拼命地逃回鸡窝。直到过年的时候它变成了挂在后院树上的一种食材。
如今,农村的新房早都与时俱进,老土房早已经被历史淘汰,甚至难得一见。但是曾经在老土房下面的快乐,永远无法忘记。
文章来源丨作者供稿
原文作者丨吉建军
图片来源丨网络
整理编辑丨华州之家 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