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梦寻】女人
有些男人爱女人,也看轻女人,因为他们野心勃勃,在追求结果的过程中早早识破欺骗和不可靠的承诺,自己也学会了作假和权术,女人在他们眼中是有些天真的小动物。
有些女人爱男人,也看轻男人,因为她们生育繁衍,开花结果,知道一切游戏最终的结局,男人在她们眼中是一辈子热衷打仗游戏的小孩。
以前读亦舒小说,感慨她的评价:旧式女人像一头牛,辛苦一生,做到手肿脚肿也不抱怨。这个评价可以用到家乡大部分长辈女人身上。
我母亲是老大,下面五个弟弟,出嫁前在家里忙碌各种粗重农活,出嫁后是大嫂,承担各种辛劳,在将生我之前,还挺着大肚子种地。在中国,农民地位低,以前经常被政府免费征用,母亲常常做河工,自带简陋的干粮,从早到晚的挖渠筑坝,做不好还要扣工分,但是母亲也就在家说两句,辛苦的活来了继续做下去,波折来了熬过去。
母亲的经历也是家乡她们那代人的共同经历,强韧隐忍是她们的坚持和美德。她们的下一代人则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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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兰
大兰是一种代表,她中等身高,苗条结实,梳一条长长的麻花辫,逢人笑眯眯的。她有哥哥和弟弟,在村里是中等人家,父母的一大负担是为两个儿子盖房娶亲。大兰很勤劳,养了几十只长毛兔,养的肥胖雪白,定期有收兔毛的小贩下乡来剪兔毛,用小称称了,按重付钱。
乡下多田螺,大家都不耐烦吃,因为麻烦又肉少。大兰没事就在屋檐下,坐在一个小木板凳上,低头用针把一个个的小小田螺肉挑出来,捏去肠子,再把田螺肉带到镇上鱼市去卖。田螺肉在老家实在是便宜,一堆田螺肉也卖不了多少价钱,不知道这些田螺肉为大兰攒了多少钱。
大兰的长辫子也是有名的,从未剪过。那时候乡下会有人来收长头发,可能买去做假发。终于有一天大兰的长辫子剪了,以一个好价钱卖给了收头发的人。
上中学的时候,我家搬到了镇上,我就没怎么见过大兰了。如果不出意料,和她同类的女孩一样,她应该20出头的时候嫁给了家里早早订下的对象,嫁过去后继续勤俭持家,二十四、五岁时生孩子,月子期间难得的清闲享受一下。又过两三年很可能随着丈夫到南方打工或者到县城做工,把孩子留给公婆在老家抚养。
旧时农村女人的一生像春夏秋冬一样是可以预见的,环境改变,形势逼人,大兰这样的女人都离开了农村,离开了土地,我不熟悉她们现在的生活,也无法看到她们未来的生活。也许就如贾平凹写的那样:农民离了土地,在变幻的政策和社会里,像一只在风里踉跄的鸡,看不清方向,努力平衡。
小萍
小萍是镇上的一个女孩,我上初中认识她的时候,她刚刚结婚。小萍纤细苗条,白皮肤,长相秀气。她和丈夫住在镇上一处偏僻的河堤上,小小两间房,我从未见过她的丈夫,从人们的议论里,大概知道一点他们的婚姻。
小萍的丈夫没什么家产,也没有一技之长,和哥哥分家时只得到两间无水无电的旧屋。和镇上一些年轻人一样,他各处晃荡,顺便觅食糊口。和小萍在某个地方遇见了,小萍也是和兄嫂关系淡漠,两个没人爱的人到了一起,就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只有更难,两个年轻人想做一个家也无能为力,也不知道怎么做。小萍依旧只得靠自己。 我记得有时候小萍到我家来,和我妈、我姐聊天,帮忙织毛衣,说说做做,半天过去了,妈妈要做午饭,也给她一两筒挂面带回去做饭吃。
当时女人们评论起小萍是可怜惋惜又有一点点瞧不起的。
过几年,我寒假回家时,碰到小萍到我家来。小萍那时候据说到南方去找出路了,过年回家。小萍衣着非常时髦,浓妆红唇,神情很有生气,带一丝得意。
再后来就没有见过她了。
小萍和大兰不同,从未依赖过土地,时代变动给了她寻找生根的机会,也许她正在某个城市春风得意,也许她已回到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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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之后,身边的女人大多是知识女性,有学位,有体面甚至耀眼的工作,但华服美食下的生活本质和故乡女人并没有太大分别。人生的喜怒哀乐,也许故乡女人比我们体会的更真更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