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海拾贝】容子 | 北国山乡的妇女 译自:NHK广播《日本民俗纪实》

总第138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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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介绍一下在深雪覆盖的北国山乡的妇女们,她们一面等待着外出打工的丈夫回来,一面在守望中度过漫长的冬季生活。

位于日本新泻县十日町市的山间,一个个村落被超过3米深的大雪包围着,山村的屋顶勉强从深雪中探出头,表示着它下面住着人家。男人们全都外出打工去了,寂静的山村里只留下妇女、老人和儿童。这里的大妈、大婶们照顾着老人和孩子,艰难地熬着漫长而冷酷的严冬。

今天,总算是好不容易把屋顶上的雪弄了下来,可怎样才能把屋子周围堆积如山的雪弄开?这件事,对于身单力薄的妇女来说,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这是什么雪呀”,“这么大的雪”,……没有多少力气的女人使劲地给自己鼓着劲儿,和山一样的雪堆混战成一团,那身影让人看着可怜。不知这场大雪什么时候才能停住,铲雪的女人心里没底,越想越担心,不由地流下泪水,她的汗水和鼻涕也一块儿流了下来。

这一幕,是这一带村落里大妈大婶们每年出的文集中的一段。她们把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写进文集,算一下,文集已有十五期了。

本来,这一带农家里的男人们,在没有农活的冬天,会在家做些副业,例如用草和竹子编织米袋或编扎篮子。那时,经常从埋没在雪中的山村农家传出男性爽朗的声音。但是,战后不久,草编的米袋子被尼龙袋代替了,竹篮子也被化纤品代替了,男人们完全失去了冬天里的工作。然而,这样的山村也和城里一样需要生活费。为了提高生产力,生产方式需要转变为农业机械化。而平均耕地面积不足0.7公顷的这些农家,无法单靠农业谋生。于是,村里的男人们为了赚钱,

一收割完稻子,就在每年十一月外出去大城市打工,一去就是半年左右。山村里

这种不正常的生活,已过了将近三十年,每年如此,终而复始。

雪地履带车把厚厚的积雪压实,为村里开出通道。这个村子,从四年前开始配备了雪地车,主要是为村子开出通往外面的通道,运送病人等。大约一周前,下了场大雪,一连十天连续下雪,一天也没停。这一带的雪含着湿气,飘落下来的雪很重。因为雪的重压,发生过压塌房屋的事。在靠近村落的入口处,居住着57岁的阿部静枝大婶,她独自一人在家度过了七个隆冬,她向我们讲述了发生在大雪天里的事情。

真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在寒冬大雪中如何度日。静枝大婶的家几乎被大雪埋没,就连屋顶上的雪也将近一米厚。她的儿子结婚后搬到其它地方住了,女儿也在七年前嫁到附近镇上的婆家去了。62岁的丈夫已经连续二十年以上,每年冬天都去东京打工。静枝大婶讲到自己一个人在又暗又空的家中过冬,就不免为今后的老年生活担忧。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地都去城里了,今后村子里不就剩下老人吗?这种担忧不是静枝大婶一个人才有,这个村落里不管是谁多多少少都有这种不安。现在,也有不少人离开了住惯的家乡,被外出的孩子们接到城里去住了。一户、又一户地减少,最后在十日町的附近出现了几个一户不剩的村子。

本文译者1997年1月于日本京都金阁寺

冬季留守在村子里的大妈大婶们的另一件重要工作就是织布。从就近的工厂租来线料,在家织布。织布是件需要耐心的费劲工作,右脚踩着踏板调节机器,只能靠左脚支撑着站着。所以,这儿几乎所有的妇女都苦于肩膀肌肉僵硬和神经疼痛的毛病。然而,没完没了的经济不景气使她们的工作量年年递减。有位大婶说:去年以前平常总有的工作量,到了今年,完成一件后就不得不停工十天,真叫人绝望。有个小学五年级的男孩,望着漫天大雪和妈妈全神贯注织布的样子,写下了这样的作文:“爸爸外出打工后,妈妈不得不承担起爸爸的那份活儿,妈妈真可怜。晚上妈妈要洗衣服,要织布,要做裁缝的活儿,还要煮饭,还要做很多很多其它的事,活儿多的像山一样。妈妈还不得不去铲雪。我想应该帮助妈妈做点儿事,可是,她不听我说就生气了。我从学校回来晚了,她也不由分说以为我去玩了。冬天的妈妈真可怕,还是夏天的妈妈慈祥。”

大妈大婶们喜欢凑在一起聊天,经常聚在附近的谁家闲聊。什么下雪的事啦,

身上的事啦,还有老公外出打工的事啦,说说笑笑,很热闹。这是她们散心解闷的一种办法。今年冬天,她们的话题主要集中在有关大米生产调控的问题上。日本政府按照一定的价格标准从农民手中收购大米,然后用低于收购价的价格卖给消费者,再用税收来弥补因价差产生的赤字。而这几年因为丰收,大米过剩,所以赤字持续增长。政府只好对农民进行指导,希望以往种植大米的农家改种其它经济作物。可是,对农民来说,经过长年累月辛苦劳作,好不容易培育成的稻田,怎能轻易地改成旱田。特别对一年中有一半时光因下雪而无法耕种的这个山村的农民来说,只有大米才能作为比较稳定的收入来源,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合适的农作物。所以,政府决定对那些把稻田改为旱田的、种植大米以外农作物的农户发放转种奖金,对不愿转种的农户采取减少大米收购量的带有惩罚措施的严厉政策。于是,从乡公所传来了通知:这个村子的农户一律要按5%的比例进行转种。一时间,“你家把哪块稻田改成旱田了?”“你们准备改种什么庄稼?”村里到处都在谈论这个话题。而这个话题对那些迄今只依靠传统农作物为生,并且只会料理家务和家庭经济的妇女们,是个多么深奥的话题。

本文译者2002年4月于北海道阿依努族“白老村”

一位大婶这么说:她打电话到丈夫打工的地方,把乡公所发来通知的事告诉了丈夫,和丈夫商量怎么办。“乡公所催我们快些答复,可这么大的事我不懂,只好给老公打电话。就是打电话也不能把想说的都说清楚,真麻烦。如果老公在身边,我就不必这么操心地生活啦。”

再过一个月,温暖的春天就会来到这个深雪覆盖的山乡,大妈大婶们总算可以从辛苦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山乡的大妈大婶们等待着春天来临,稻田和旱田里的冬雪吸收了阳光的热气,很快就会融化,那时就可听见小河里潺潺的流水声。前面提到的文集中,写到的那位大婶等待着春天,她的心情就像以下的诗句那样。

春天快来吧,嫩叶发芽,带来幸福。

春天快来吧,夫君回乡,全家吉祥。

春天来了做什么?听那冰雪融化,河水叮咚响;

望那原野上,看那田地里,耕作的人儿忙不停。

你和我,两个人,一同流汗,一起劳作。啊,春天快来吧。

(19783月听抄日本N H K广播“今日日本”节目并翻译)
END
作者简介

容子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外事翻译工作者协会会员。于1985年在《特区文学》发表日本中篇小说译文《破产制造者》等;1991年合著出版《中外文艺家及名作辞典》;2014年出版散文集《走出国门》(海外篇)、《守望家园》(国内篇);2019年10月出版散文集《故乡在何方》。在多个报刊和新媒体上发表过散文、随笔、纪实文、短篇译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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