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健 | 爨地区与爨文化
爨文化是我国西南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份,对我国西南地区民族文化曾发生过重大影响。但由于过去多年战乱的影响,其典籍记载多已散失;并由于地处西南边陲,交通梗阻,与中原联系不便,有时甚至隔绝,外地对此也缺乏了解记述;大家深感爨文化亟等发掘、研究、整理宏扬。为此,云南省曲靖地区行署文化局、云南大学历史系、曲靖地区文物管理所联合发起,曾于1990年11月6~10日在曲靖召开了首届爨文化学术讨论会,来自云、贵、川三省的120余名代表提交了60余篇论文,对爨文化的诸多问题进行热烈广泛的讨论,并将其中29篇论文汇集成《爨文化论》,于1991年6月出版发行。
为了进一步对爨文化进行研究,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又于1992年1月18日召开了“关于如何办好爨文化研究问题”的小型学术座谈会,会议议题的中心是:
1、爨文化的概念,其内含和外延应包括哪些方面?
2、前人对爨文化的中外文资料及实物等有哪些?开展这个工作从哪些方面入手?
3、当前开展爨文化研究应做哪些最基本最紧迫的基础工作?请提供思考线索或操作方案。
4、从爨文化研究长远规划考虑,应提出哪些新课题或新方案,如何分歩实施?
在这次会上,有许多学者,专家作了重要发言,提出了很多宝贵意见,使我对此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过去有些载籍和辞书对爨地区和爨文化有些不同的说法,这次会上也有较正确的说明。现就这两个问题进行探讨,简要阐述于下:
过去很多著作都认为爨地的东西二部都在今云南东部地区。如樊绰《云南志》说:“西爨,白蛮也;东爨,乌蛮也。……在石城(今曲靖)、昆川(今昆明)、曲轭(今马龙)、晋宁、喻献(今澄江、江川)、安宁至龙和城(今禄丰),谓之西爨;在曲(今昭通地区)、靖(今贵州威宁、水城、毕节、赫章等地)州、弥鹿川(今泸西)、开麻川(今寻甸),南至步头(指建水),谓之东爨。《辞海》“爨”字下解释说:“古地域名、古族名。系魏、晋、南北朝时,由今云南东部地区统治集团爨氏大姓演变而成。晋末至隋唐时,爨氏分为东西两部,均在云南东部,大抵以今曲靖县至建水县一带为界。”这些都是狭隘的说法。
事实上即自晋怀帝永嘉(307-312)以后,至唐玄宗天宝(742-755)初,爨氏统治宁州(北周改为南宁州)地区也已有四百余年,范围很广。《新唐书·南蛮传》西爨条载爨瓒事云:“西爨自云本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禹王城)人,七世祖,晋南宁太守(应是南宁州刺史),中国乱,遂王蛮中。南宁州刺史徐文盛召诣荆州,有爨瓒者据其地,延袤二千余里。土多骏马、犀、象、明珠。既死,子震、翫分统其众《爨龙颜碑》说:其父为八郡监军,龙颜为镇蛮校尉、宁州刺史,统摄宁州诸军事。
晋初,宁州分置建宁、晋宁、朱提、云南、兴古、永昌、越巂、牂牁等八郡,上文所说“八郡监军.即指此。其后,越巂划归于蜀,牂牁为大姓谢氏所据,永昌因南夷为乱,与州隔绝,晋宁已并入建宁,故实际只有建宁、朱提、云南、兴古四郡。
东晋时,在晋初八郡基础上又分设南广、建都、平夷、夜郎、梁水、西平、兴宁、东河阳、西河阳等9郡,共计17郡,但实际所辖之地,仍系上述建宁、朱提、云南,兴古四郡的范围。建宁郡为今昆明市、曲靖地区、玉溪地区及楚雄州地,朱提郡为今昭通地区及东川市地,云南郡为今大理州及丽江地区,兴古郡为今红河州,文山州及广西西部地。
上述自晋永嘉以后四百余年间,南中主要为爨氏所统治,因此爨字亦被用以作为其统治区内各少数民族的泛称。所说其地“延袤二千余里”,即宁州所辖四郡之地。故其势力范围实西至澜沧江,南至红河,东达昭通一带,并兼有四川、贵州及广西三省的部份地区,合计亦逾二千里之数,实不仅只是曲靖、昆明、建水、楚雄、昭通一带。旧说在云南东部,实未把云南郡地包含在内,如只是云南东部,怎能说是“延袤二千余里”呢?
有人认为爨即今之夷彝族,爨文即彝文,如《天启滇志》卷三十“爨夷”下说:“有夷经,皆爨字,状类蝌蚪。”明、清以来的方志多称彝族文宇为“爨字”。又丁文江《爨文丛刻》共收彝文经典十一篇,也认为彝文即爨文。台湾岀版的《中文大辞典》也解释爨文即彝文。这些也都是狭隘的说法。
《三国志·蜀志·李恢传》说:“有爨习者为建伶令。”《华阳国志·南中志》说:“三国时爨氏蔚为建宁同乐(今陆良、曲靖越州)大姓。《新唐书·南蛮传》说:爨氏自云本安邑人。李京《云南志略》说:“爨琛为兴古太守,爨人之名始此;”又说:“爨琛后爨瓒、爨震相承不绝.”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也说:“爨氏本安邑人,在晋时为南宁太守,中间乱,遂王蛮中。这些都与大爨碑所说“蝉蜕河东”相符。是其先本山西人,并非彝族,因为宦于滇,遂为滇人。至其入滇时间,各书所载虽有些出入,但多数认为是在晋时。爨氏入滇,遂把中原文化带入云南,所以爨文化乃是汉、彝民族文化融合的文化,也就是中原文化和土著民族文化融合的产物,自不能单纯解释为彝文或彝族文化。
滇文化(也可说是楚文化)、爨文化、南诏大理文化是云南古代文化三大系。爨文化上承滇文化,下启南诏大理文化,是一支承先启后,起着纽带作用的文化。自晋初至唐天宝时将近500年,从出土的“两爨碑”看,并非彝文,而且文学水平和艺术价值都很高,康有为誉《爨宝子碑》为正书古石第一;书法家誉《囊龙颜碑》为神品,阮元题云:“此碑文体书法皆汉晋正传,求之北地,亦不可多得。”足见其水平之高。又曲靖市八塔台出土的青铜器,铸工精良,造型优美,可见当时生产力已相当发达。北周时,梁睿上疏杨坚,称南宁州四郡“户口殷实,金宝富饶,二河有骏马、明珠。”又说:“其地沃垠,多是汉人,既饶宝物,又出名马,今若往取,仍置州郡,一则远振威名,二则有益军国。”樊绰《云南志》也说:“当天宝中,东北自靖州,西南至宣城(今元江),邑落相望,牛羊被野。”由此可见其物产异常丰富,工农业也相当发达,历史地位非常重要,这和文化发达是分不开的;无论从爱国、爱乡的角度出发,或是从民族交融、团结的角度衡量,它都起着很重要的作用,有着很高的价值,所以研究爨文化的意义是很重大的。然而在这四五百年间,除了已发现的几块碑石及近、现代发掘岀来的少数文物外,别无其它载籍流传,这是很值得探讨的问题。
在这段时间,中原战乱频繁,无暇顾及南中,虽然当时朝廷也派过许多剌史、郡守、南夷校尉和相当于此的官吏,但多数都是遥领,有名无实。实际到任的只有李毅、王逊、徐循、徐文盛、李宓等少数几人,其中除文盛外,又多釆取高压手段或挑拨离间政策,不得民心;而且他们多只重军事,忽视生产建设和文教事业;因此在正史或别史上记载南中之事甚为简略,乃至阙如。同时,爨氏内部也时有纠纷,甚至相互残杀,如爨崇道杀害了爨归王、爨日进等;又南诏阁罗凤遣昆州杨牟利以兵胁西爨,“自曲州、石城、开麻、昆州南北至龙和皆残于兵。”因为这种种原因,所以爨氏也没有什么记录流传,致使这几百年的历史文献成为空白!
从发现两爨碑的过程来看,小爨碑是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才在越州杨旗田出土,距立碑时大亨四年(即义熙元年,公元405年)已埋没了1300余年;大爨碑立于刘宋孝武帝大明二年(458),至清道光初年(约1821年)才被发现,其间亦已相隔1300余年。以此为例,则可想见有关爨文化的文物、典籍还有许多埋藏于地下,未被发现;因此必须进一步寻找线索,发掘有关爨文化的文献资料,加以研究整理。如八塔台之类的地方,与两爨碑类似的遗物,不能说没有,哪怕是断碣残碑、一鳞一爪都不放过;对于私家藏书或文物,也应广泛动员奉献出来,以供采择研讨;对于现存的正史、杂史、笔记、杂录等有关这一段时间的资料,当然也应进一步索隐钩沉,搜罗整理.这样广泛搜求,深入探索,想必能有所发现,有所收获,有助于爨文化的进一步研究,以补充这一段历史空白的。
转自云南省文史研究馆编:《云南文史论集——云南省文史研究馆成立四十周年纪念》,云南民族出版社,1994年,第133-13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