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难辨有疑惑 苓芍术甘用之妥 – 经方派
— 读案 —
嘉庆戊辰,吏部谢芝田先生令亲患头项强痛,身疼,心下满,小便不利。服表药无汗,反烦,六脉洪数。 初诊疑为太阳阳明合病。谛思良久,曰:前病在无形之太阳,今病在有形之太阳。但使有形之太阳小便一利,则所有病气俱随无形之经气而汗解矣。用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一服遂瘥,惟夜间不寐。特告曰:此名虚烦,因辛热遗害。若用枣仁、远志、茯神等药,反招集其所遗而为孽,病必复作矣。用栀子豉汤,即愈。
(陈修园《长沙方歌括》)
— 赏析 —
对《伤寒论》熟悉者,见头项强痛,立马想起“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见身疼,立马想起“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见心下满,立马想起“伤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气,干呕发热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满,或喘者,小青龙汤主之”,依据以上三条条文,处以小青龙加茯苓汤有理有据。
然服药后之表现,有太阳之症(无汗,头项强痛,身疼),有阳明之症(反烦,六脉洪数),故疑为太阳阳明合病,若按此立法处方,当以大青龙汤发之。但是,心下满与小便不利二症,尚不能自圆其说。
修园先生非常熟悉《伤寒论》,故瞬间否定太阳阳明合病的诊断,病人的表现就是28条“服桂枝汤,或下之,仍头项强痛,翕翕发热,无汗,心下满,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主之”的再现,故用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一服而瘥。
头项强痛,服表药无汗,知非表证,小便不利,心下满,乃水饮内停之候。水气停留于膀胱之腑,阻遏太阳经脉,经脉不利致使出现头项强痛、身疼等表证,似表证而非表证,故汗法不宜用;水凝气滞,里气不通,故可见心下满等里证,似里实而非里实,故下法亦不可用。《伤寒论浅注》言:“无汗则表邪无外出之路,小便不利则里邪无下出之路。总由邪陷于脾,失其转输之用,以致膀胱不得气化而外出,三焦不行决渎而下出。”从方后注“小便利则愈”可知,“小便不利”四字最为关键,修园之长子陈蔚在《长沙方歌括》亦指明。
修园先生在医案里讲“前病在无形之太阳,今病在有形之太阳。但使有形之太阳小便一利,则所有病气俱随无形之经气而汗解矣”,“无形之太阳”系太阳之经,“有形之太阳”系太阳之腑,这在《伤寒真方歌括》可以找到答案。
为何“小便利则愈”?笔者曾在“明医”发表《灯泡不亮不能只盯着灯泡——借助电路图解释中医治病求本》一文,“从电路图回到现实中的电路,如果保险丝烧了,导致照明灯、电磁炉、电视机、洗衣机、冰箱、空调等所有的电器同时不能正常工作,绝大多数人根据常识第一反应是,不是这些电器的故障引起的,因为这些电器本身同时出故障的概率极小”,如果把头项强痛、身疼、心下满、烦比作各种电器出了故障,那么“小便不利”就是保险丝烧了,小便一利,就相当于换了新的保险丝,电路通了,各种电器就能正常工作,故“小便利则愈”。
《伤寒论》28条学术界争论不休,至今认识尚未统一,主要针对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这首方剂,有“去桂”“减桂”“去芍”之争。笔者认可“去桂”之说,《伤寒论》桂枝汤在先,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在后,逻辑上讲得通,仲师之所以如此命名,意在耳提面命,强调“去桂”存芍。陈蔚在《长沙方歌括》云:“桂枝之长于解肌,不长于利水,服五苓散多饮暖水以出汗,师有明训,知桂枝不可不去也……今用桂枝汤去桂而加白术、茯苓,则转输灵而小便自利”,此乃真知灼见也。主张“去芍”者,不知《本经》记载芍药有“利小便”之功,芍药、茯苓、白术是仲师利小便常用的配伍组合,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即是代表方,再如真武汤,316条“少阴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为有水气,其人或咳,或小便自利,或呕者,真武汤主之”。刘渡舟教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发现此方即是“苓芍术甘汤”,与苓桂术甘汤相对应。修园先生此案,可以证实去桂存芍是对的,无需再去纠缠去桂去芍。
至于患者夜间不寐,也是76条“发汗吐下后,虚烦不得眠,反复颠倒,心中懊憹”的再现,修园先生认为是“辛热遗害”,治疗当辛凉散热,苦寒泄热,服栀子豉汤而愈。
此案证实经方用得好的确会效如桴鼓,这也是修园先生《劝读十则》第三劝。
作者:姚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