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秧歌未了缘-故乡纪事072》(1)
(1)
没人能说的动二嘎子出山,就连村子里最有影响力的大光和曹喜都说不动他。
大光在村里是说了算的人。
曹喜这十几年做生意,卖酒、卖粮食,还抬款,做得很大,一年中大半年的时间都住在城里,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富翁。
大光和曹喜二人是搭伴儿进到二嘎子家的院子的。
二嘎子正在喂鸡,他在院子的西墙背风处搭起一溜鸡窝,上百只鸡在分层两层的鸡架上咕咕咯咯地等着他喂食。他双手沾满拌过鸡食的谷糠什么的,他向二人扬扬手,算是打招呼。
“你先忙!你先忙!”大光急着说,在窗下的一条长条木板凳上坐下来,木凳子风吹日晒的斑驳样子。
曹喜把鼓鼓的黑皮包在窗台上放稳当,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去擦那凳子。
“这他妈的是咱们小学时候的凳子,你还用擦?说不好这些坑都是你小子当年放屁蹦的呢。”大光看着二嘎子的背影,大声说。曹喜不好意思,把卫生纸攥在手里坐下来。
他们三个小学曾经是同班,大光提起旧事,背对着他俩的二嘎子肩似乎动了一下,也许是错觉。
二嘎子的九条檩子宽的三间大房就他一个人住,玻璃窗又特别大,显得空旷明亮。茶几的一头摆着曹喜的黑皮包,曹喜在黑皮包后边坐着,侧面坐着大光,大光的对面是二嘎子。
“张会计前儿个来过了!”二嘎子低头倒茶,咕哝着说。
“估计咱们班就剩下你那一条旧板凳了,我记得那年发大水,学校仓库的破桌烂椅都上了大壕。”大光没接二嘎子话茬。他递烟给二嘎子,二嘎子双手在忙乎茶水,大光就把烟夹在侧着的二嘎子右耳朵上。
“你俩要是还说张会计说的事儿,你们就闭嘴吧。”二嘎子看着大光,把茶杯递给旁边的曹喜。
曹喜接过茶杯来,随手放在身后的窗台上,伸手去拉黑皮包。
黑皮包拉链被拉开,露出四五捆崭新的百元钞。
曹喜没说话,有点像电影里黑社会老大的那种表情。
“这可不是村里的钱,这纯粹是喜子个人的。也没别的意思,你知道喜子也好这口,他也是想咱们秧歌撂荒了这么多年,现在都吃香喝辣的,想再整起来……”
“我不缺那个东西。”二嘎子不再看皮包第二眼。
“你真他妈是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种,那会儿你咋满地滚的跟个骡子似的呢?”曹喜霸气,有点生气。
二嘎子不做声,捧着茶碗掩住嘴巴。
“你想一想,别急着定,你再想一想。”大光站起来。
曹喜也站起来,着急着往外走,皮包撂在茶几上。
大光从二嘎子身后绕过去追曹喜,二嘎子起身抓起皮包也去追曹喜。
“没用!这个你拿走。”二嘎子把皮包往曹喜手里一塞,曹喜本能地接住,二嘎子也不送客,转身回屋。
“你儿子不是要结婚吗?不是要买房子吗?不是……”大光说到一半,发现二嘎子把门关上了。
城里的一家茶馆靠着沿街的窗子有一张卡座,曹喜和大光桌子的一边一个坐着,两个人都侧着脸看街上的车水马龙,但并没影响他俩说话。
服务员在透明的玻璃茶壶里沏好茶,放在一个玻璃底座上,那底座里有一段矮小的蜡烛,烛火黄豆粒大小,若有若无。
“真他妈是头犟驴!跟钱有仇似的,假清高。”曹喜气冲冲地。
“他是真清高,从小就那熊样,他啥时候拿钱当回事?还不是从小就把秧歌当命?”大光喝杯茶。
“那这些年他就不要命了?都快二十年没抹胭粉了,操!”曹喜反问道,窗前飘过身红色连衣裙,由于离得近,来不及看见那人的脸蛋,人就走过去了。
“对,小艳儿!”大光忽然冒出一句话。
“是有点像。”曹喜以为大光是说红裙子。
“我是说咱们要想让二嘎子出山,得去把小艳儿找回来,让小艳儿劝他。”大光直视着曹喜。
“他俩离婚这么多年,这不是做梦么?”曹喜也从窗外抽回眼光,面对着大光,
“叫小燕儿和他一起出山!让他俩再来一次耍毛驴!”大光被自己的想法激动着。
“我发现你当官当的尽异想天开。”曹喜嘴里这样说,人却起了身,掏出汽车钥匙,“那就早点走吧,西奔营子那边修路,一个来回得三个小时。”
“看看,一说小艳儿,你就坐不住金銮殿了吧?”大光说着,也起身往出走。
(20191124,未完待续)
(摄影:翟瑛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