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运和 | 陌生的爷爷
陌生的爷爷
文 | 李运和
再有几天,就是农历十月初一了。这天是北方的寒衣节,它和清明节一样,是祭奠已故亲人的日子。我们这里的民间就有“早清明,晚十一”之说。
我想,到该为爷爷写点什么的时候了。
然而,于我而言,此前一直感觉生前的爷爷,就是一个陌生的存在。
爷爷是2004年冬季故去的。至今,他的音容笑貌仍然历历在目。但我觉得,生前的爷爷寡言而孤独,好像自己夯筑了一堵高高的心墙,没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在我的印象中,爷爷和奶奶一直没有说过话。这种状态何时开始,我不得而知。但它持续到奶奶于1983年底去世为止。两人感情上的死结,终生无解。他们失和的原因我似有耳闻,可能是奶奶生前过于强势所致。爷爷或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持久的抗争,维护一个男人的尊严。
爷爷平时几乎不说什么话,包括对自己的家人。他把自己封闭得如此之紧,或许能从他的人生经历中找出答案。爷爷一生经历了上个世纪上半叶的兵匪、战乱、饥饿、灾荒,经历了建国后波谲云诡、风云激荡的政治运动。这些政治运动波及甚广,连像他这种普通百姓也席卷其中。爷爷似乎看透了人间世相。言多必失、祸从口入的现实使他心悸?明哲保身、抱朴守拙成了他的处事准则?仍是不得而知。
奶奶走后,步入老境的爷爷独自生活着。彼时,农村已普遍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人们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爷爷养了一群羊,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农忙季节,他不顾自己日益佝偻的身躯,执意跟随儿孙们下田劳作,直到79岁那年,不慎摔了一跤导致重度骨折而卧床为止。由于年事已高,医生并不建议手术治疗。第二年,爷爷以80岁高龄辞别人世,走完属于他的岁月。
爷爷去世那天,我正坐在出差的车上。当时的某个瞬间,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有种心被全部掏空的无助感受。不久,就接到家人告知爷爷去世的电话。这种亲人之间的神秘感应,似乎颠覆了我对传统科学的认知。关于爷爷的生前过往,零零散散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早年奶奶去世的时候,爷爷黯然神伤,话就显得更加稀少了。但他少有的那次暴怒使我印象深刻。在给奶奶“送路”的时候 ,披蔴戴孝的孝子贤孙想起奶奶生前的慈爱和艰辛,都泣不成声。一个只有七八岁、不谙世事的弟弟却在其中嬉闹笑耍。爷爷竟当场严加呵斥,那种声色俱厉的雷霆之怒,和他平时的温和慈祥判若两人。
作为一个普通百姓,爷爷一生似乎没有什么大的成就。我依稀听到村人们议论,1958年“吃食堂”的时候,他在食堂工作,和一些正直的人一道,利用“职务之便”进行周旋,避免了临村出现的那种糟糕局面。
爷爷卧床期间,我曾多次回家探望,给他留下一些零用钱。他并不连续地向我谈起自己年轻时,作为独子和奶奶一起持家、养育四个子女的不易。他也谈到两个儿子虽然温饱有余但用度不足的拮据家境。对于自己一生的“无用”,怀有深深的自责之意。
在整理爷爷遗物的时候,人们发现我给他的那些零用钱悉数存放于口袋中,一分不少。他真的没有花钱的用度吗?还是想在故去之后,尽可能地减轻子女们的负担?
根据家乡习俗,我们将爷爷和奶奶合葬一处。那天,哀乐低回,鞭炮齐鸣,唢呐声声,送葬队伍白茫茫一片。这种阵仗,肯定惊动了那边的奶奶。想必早已原谅爷爷且久久等待了21年的奶奶,正在那里迎候。这是一个冰释前嫌、夫妻团圆的时刻。冥冥之中,一向讷言的爷爷似乎正在快步奔向奶奶,口中也在呼喊着什么 …… ……
时令已是深秋,“无边落木萧萧下”,一派落寞肃杀景象。它自然而然地勾起了人们对已故亲人的思念。人们感怀着那些曾经与亲人共度的日子。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似乎已经读懂了爷爷的一生。
今年的寒衣节即将来临,爷爷,您和奶奶,在那边,可安好?
( 此文曾发表于《河南日报》“豫风”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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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运和,男,汉族,1969年11月人,新野教育战线一名老兵。兴之所至,也会码码文字。曾在《南阳日报》、《河南日报》、《中国教育报》及河南电台等媒体发表作品数十篇。作品以散文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