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溪:雨卜 · 山上的那一朵云
雨卜·山上的那一朵云
文/ 黄溪
雨卜,那是一个令人心驰神往,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
那一天,我赶在雨季还没有结束之前,来到融水县,来到香粉乡,来到雨卜村,赴一场唯美的画卷之约。
都说雨卜雨季最美,美的感觉又岂可将她错过?在“缘来客栈”门前,阿奶暂停手中绣花的针线,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阿弟,住我这里吧,你会感觉像回家一样的温馨。”
那慈祥,那饱经沧桑,那怜爱的眼神,透过老花镜片,一如我早已过世的祖母,依稀的,熟悉的,她也曾经这样温暖的注视过我。就是在那一瞬间,我莫名的感动,眼睛突然有些湿湿的,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这是一种早已被岁月尘封了的深深眷顾,此刻又在记忆中被轻轻唤醒,久违了,它是我童年不变的依恋情怀。我颔首,弯腰对奶奶报以最真挚,最感激的笑容。一颗在旅途中疲惫的心,像靠了岸,默默的静了下来。
雨卜,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啊!让人无限遐想。“卜”在字典里的解释是预测,未知。我想应该这样去解释雨卜: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就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别说,还真的下雨了,从踏上雨卜不宽的街道开始。她似藏在轻微潮湿的风里,细细密密的,不紧不慢,着在肌肤上清清凉凉。
我从阿奶家里借来一把伞,是翠绿色的,就像这暮春里渐宽的嫩叶儿。轻轻打开,“嚓,嚓,嚓…”,那是雨滴轻吻伞面的声音,宛若呢哝的轻语,说着关于时光留下的故事。说是街道,其实是村寨中的道路更为贴切,多为石板路,青石块交错而成,最宽处是约是牛行的距离。两旁是高低错落的木楼,若停下脚步,清晰可闻邻里说话的声音。它依山势而建,几乎家家相连,这是典型的苗寨民居。除以青石为基脚(这是为了让木头立柱更不易腐烂),其它几乎都是以杉木为主要的建筑材料,杉木在干水后有不易变形的特性,最常用于南方民居。苗寨的房子都是以圆木卯榫为结构主体,这种结构形式在其它地方越来越少见了。木板一块一块整齐的拼接起来,做成墙面。许多已经呈现黑中带黄的旧色,这是岁月的斑驳,它表现出一种沉稳和古朴。墙面的木窗多为向上开,这有挡雨的作用,有的用木条儿撑起。
如是在这样的雨天,或者雨再大点,站在那扇窗前听雨,赏雨,或品一壶茗茶,这该会是多么诗意的一件事情!可见一些挂在窗边的红绣球,只是为了点饰,还是哪家已经成年待嫁的女儿,准备为自己中意的情郎轻轻抛下?银钗的头饰,带羞的笑脸,该是怎样一方多情的场面?被几何切割的天空,挂在巷子里,房顶是泥制的手工青瓦层层叠叠,凹凸之间,有序而和谐,在更远的山里,它们会是宽大的树皮,藏匿的种子发芽的时候,会见几片细小的新绿。
从这家走到那家,跨过一道石板搭过的排水沟,每家的木门总是为你敞开着。斜斜的倚在房间的角落,若一幅炭笔勾勒素描的静物,暗淡相宜。门为你敞开着,我想,所有这里人的心扉,也该是为你敞开着,就像房间里那一片片透光的玻璃瓦,洁净而明亮。
在这里没有存在的生疏,没有陌生的距离,无论你从哪里来,我们都彼此信任,彼此接纳。习惯了城市中的关门闭户,防范与隔离,这种突然而至的自由,让我的心微微颤抖。这是一个本真的世界,无需刻意的去分出你和我。相遇的每个人都会和你热情的打招呼,一句话,或者是冲你微微的一笑。这一刻心情是无比愉悦的,家,亲人——一种人情归来的感觉是如此强烈。
成串的玉米棒子带着苞叶挂在墙上,黄与白之间,那是浸满收获的幸福。还有红红的,尖尖的干辣椒,点缀一旁,细长细长的一定是很辣。山里湿气重,辣椒有除湿的作用,自是饮食中必不可少作料。装鱼的竹篓子还带着鱼腥味,几片鱼鳞贴在沿口。墙角的鸟铳起锈了,一定是多年未用,曾经铁砂从枪口喷出,在林子里,那火药点燃的声音,一定是震耳欲聋。
走出后门,这条路是用河边的鹅卵石铺成的,雨水里泛着淡色的光滑。旁边是用竹筒从山沟里引来溪水,清清的或有几根细细的青苔,里面跳跃着几只细小的虾子。谁家的院子,种满了从山里移来的野生红杜鹃,整树的,它开的正艳,粉红粉红的妖娆无限。带着雨水晶莹的珠子,一只黑色间着花点的蝴蝶飞来,轻轻的踩着花瓣,一滴水珠脆然滑下,着地后四散开来,散开的还有淡淡的花香。旁边还有几株兰花草,中间抽出几片新苞,她也一定是来自于山上的山谷里。
灶房的炊烟生起了,有浓郁柴火的味儿。小时候我也这样,每天做饭时往土灶里加柴,火苗绕着指间的感觉很奇妙。烟绕过屋顶,再多走两步,它的另一头就连着了,山谷里渐起的暮色。
那一夜,我盛情难却,主人的阿哥 陪我喝了几杯,那是他自酿的玫瑰酒,淡红的,色泽柔美,味道甘甜,醇和。他说这种美酒是特意为客人准备的,喝了它,就会拥有美丽幸福的爱情。我说,我不是你的客人,在这里有我心灵的家园,我愿意做你的兄弟。对,他说我们为兄弟干杯。
已经记不清他为我讲了多少关于雨卜的故事,从学会保护、塑造环境开始,到这里的地理和悠久历史人文,还有、还有那些关于爱情的传说。告别主人,来到六甲河边,一条路伴着一排昏黄的路灯。为什么会叫六甲河呢,是否就是六个第一?至今我不甚清楚。
我听见河水在奔腾,在欢笑,该是有一条长堤,“哗哗”的,它们正轻快的翻越而过。借着路灯,我却怎么也看不清它的身影。一阵湿润的风儿沿着河谷轻轻吹来,带着新翻的泥土,还有草根的气息,希望就是这样被播种而下的。柳树的嫩条儿也在摇曳,似乎她也在对我笑。我想,我没有醉酒,只是有点醉氧。我想大声呐喊,我想大声呼叫,蹲下身来抱着头,却变成了低低的哭泣,不知道忘记自己有多久了,现在,在这美丽的夜里,我似乎又找回了那个想要的真实自己,此刻,我内心感觉无比的幸福。
远处传来芦笙浑厚的曲调,我能想象苗族阿哥,手捧芦笙,鼓起腮帮子的阳刚情形。还有踩堂歌舞的步子,及那齐声青年男女的欢唱,熊熊的篝火一定照亮了他们恣意的笑容。我回到木楼,细腻的扶手,脚步是木板轻微的空响,四周弥漫的是杉木,凝聚了多年的芳香。
清晨,在一阵急急的雨声中醒来,推开木窗,好美的雨帘顺着瓦脊而下。清新的空气里,有雨丝在清冷的微风中轻抚我的面庞,似问,昨夜可否睡得安好?急雨初歇,听见几声小鸟在树枝上欢叫,六甲河清澈的流水就在眼前,可见水中那些圆润的石头被自然的排列冲刷。近处,每一块层次分明的梯田拾级而上,每一坡弋着凤尾的翠竹或在角处,渐远,每一道起伏交错的山岗,还有,还有山谷中那一道,飞流直下的 白色瀑布,若定格在曲谱中绵长的音符。在那雨卜高高的山顶上,我看见了,缠绕的,席卷的,飘渺的那一片片水汽形成的白云。绿树,山峦,隐隐约约。如果一定要去形容,那只能说,这就是人间的仙境。
我想我应该从此留在这里,眷恋如雨卜山上的那一朵云。
【作者简介】黄溪,男,网络作家,1973年出生,四川自贡市人,现居广西柳州,柳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世界汉诗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