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耕 牛
耕 牛
李洪杰||山东
“饭都凉了，你到底吃不吃了？在棚里呆了一整天了，你想吃牛草料是咋滴？”八奶有点不耐烦起来。八爷吧唧吧唧吸了两口老旱烟，然后在鞋底上咔了咔那杆薰黄的老旱烟锅，说道：“你吃尽管吃，我啥时说过不让你吃了。”八爷的心里有点燥气。明天就要把喂养多年的耕牛卖掉，八爷的心里有点不舍。
八爷养牛养的好，那是村里有名的。大包干初期，村里几乎家家养牛，那时的机械化作业跟不上，耕牛便成了农家重要的生产力。春耕时节可用来犁田、播种。夏天，可拉着耘锄松土、除草。秋天，可拉着地排车收获地里的庄稼，拉着石磙子压一压豆秸打打场。冬天，劳累了一年的耕牛可稍微歇歇了，农家把收获的作物秸秆用铡刀铡细饲喂，粪便便是第二年上等的肥料了。
故乡的小镇——神集，自古就是胶东耕牛的繁衍地和集散地。每逢大集，方圆百里的客商都来这里进行牲畜交易。逢集八爷总爱到牛市里转转，看看有没有适合农事用的好牛，八爷相牛的水平不亚于伯乐相马，胖瘦不是八爷相牛的重点，重点是看牛的骨相是否开阔，腿脚是否粗壮。即使瘦瘦的耕牛，到了八爷手里不出仨月，定是饲喂的膘肥体壮。所以街坊邻居谁家买牛总会拉上八爷帮着掌掌眼，砍砍价，八爷也是有求必应。把自家的农活先撂一撂，也要帮着邻居把牛给买回来。
八爷牛养的好，也有他自己的一套路途。把已经晒干还泛着绿色的玉米秸用铡刀细细铡碎，再用竹筛把草里的土筛干净，捡尽里面的杂物，倒进牛槽里，就成了牛的美餐。槽底剩些干硬草料，八爷就撒些麸皮和水，把草料泡软拌匀牛就会把槽底吃的干干净净。每次饮牛，水桶里也总要抓上一把粗盐和两大把棉饼，牛一口气就能把一桶水一饮而尽。最后把牛牵到院外，再用铁齿梳把牛身细细的梳理一遍。牛也懒洋洋的站着，任凭八爷打理。
邻居中有些买不起耕牛的来八爷家借牛，八爷也总是应承，早早地把牛喂饱拴在院外，邻居来牵牛，隔着院墙吆喝一声，便只管牵去用。傍晚，邻居把牛送回来，必定带着一大捆玉米秸作为酬谢，八爷也不推辞，收下后总有句: 下次用提前说，免得打对差。
随着机械化耕种的普及，八爷家的耕牛也闲散了许多，老伴几次说道要把牛卖掉，八爷就是不舍，说: 这不还有些小地块铁牛耕不了，我的牛就能耕了。八爷总是不舍。又养了几年，牛有些老了，八爷的年龄也大了，在外地工作的儿女也劝说八爷把牛卖掉，老伴也三日两头的唠叨: 你看现在谁还用牛犁田，还得天天伺候它。八爷回一句: 去年春天老张头不是还用我的牛犁过河底！八爷总是不舍。
八爷如此的爱牛如子，是源于一次的亲身经历。那是在一个五月的麦收大忙季节，家家都用牛车，把割到的麦子拉到场院里晾晒。三秋不如一麦忙，三麦不如一秋长。麦收对于农家来说就是龙口夺粮，时间紧，农活急。往往干到很晚才收工。否则来一场大风吹到或下一场冰雹给打了，那一年的口粮就全泡汤了。却说有一次天已经很晚了，八爷拖着疲惫的身子，赶着牛车，拉了满满的一车麦子往家赶，到了场院的麦垛旁，牛戛然停住了脚步，任凭八爷抽打就不肯迈步，老伴从后面赶过来一看，原来就在前面一两米远的麦草上躺着一个娃，已经睡着了。是场院邻家刚上幼儿园的孩子，父母在田里尚未回来，放学后在场院里等久了睡着了。幸亏牛及时停住了脚，否则就会踩到孩子。自此以后八爷就觉着这牛有灵性，一直不肯卖掉。直到有一次八爷去割牛草时，一阵头晕摔倒在地上，幸亏发现及时送到了医院，身体倒无甚大碍。只是此后全家人一齐反对八爷继续养牛。
八爷亦知道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以前，加上家人一齐劝说，心里虽有些不舍，但还是最终决定把牛卖掉。明天就是大集，八爷在牛棚里看着他的牛，边叹气边吸着他那杆老旱烟袋呆了一整天，老伴几次催促他吃晚饭，才缓缓的起身离去。
第二天，八爷牵着牛来到市上，牛贩子看到八爷膘肥的牛，急急跑过来抢过缰绳紧紧的攥在手里，任凭八爷要价，八爷先问了一句：你买着是杀还是留着犁田？牛贩子知道老农人的心情，说道:留着，留着犁田，我邻居正让我给买头耕牛哩。八爷虽知不一定是真话，但心里还是有了些许的安慰。叹口气道：哎！留着，留着就好，你看着给多少钱……
谈好了价钱，八爷非要把牛缰绳解下来，心里道：卖牛不卖缰，等身体好了些也许再买头牛喂着。贩子牵牛走时，牛就是不肯迈步，八爷走过去，抚摸了几把牛头，拍了拍脖子，牛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哞哞”的叫了两声，跟着走了。八爷挥了挥手，眼里涩涩的，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也没说。握着牛缰绳回了家。
“饭都凉了，你到底吃不吃饭了，一整天了瞅着那个空牛槽，莫非你想吃那些剩下的草料？”八奶又不耐烦起来……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李洪杰，山东青岛人，农民，从事蔬菜大棚种植。喜欢诗词歌赋，古典文学。常常用文字记录身边的一草一木及农村的乡韵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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