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的远方,是每一寸未曾到达;心灵的远方,则是每一瞬牵引你幻想的渴望;岁月的远方,又是每一个你不在意的瞬间被时间驱赶而往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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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枯草还只是偶尔结霜,却每天都会凝着露珠。清冷深处,阳光来临时依然带着温暖。
听闻北方大地已是片片雪花绽放,吞噬了许多的绿、也掩盖了无尽的凄黄。而此刻的小城,也在偏僻的荒山和近郊的路旁添了些新的装扮。那些在之前的三季里一直沉默的葱郁间正认真的绽放着一种特别的花朵——肿柄菊。它们总是在冬季来临时,悄然的将花朵连成片的黄着、苦迭迭的香着。在记忆里一直如此,不曾有过改变。
小城的冬天是属于旱季的,天空在百分之九十的光阴里都是懒着阳光、浪着云的蓝,只在偶有降温需要的时候才攒些流浪的云,聚成一点颇具冬意的雨,用来填补小城里冬季对冷的缺失。只是好不容易才挽留下来的寒意,却始终保持着一副临时工的态度;总是简单着敷衍一下,从来不曾拥有过北方冰雪对冬天的那种特别的坚持。在阳光再次来临之时寒意就会悄然退去,还小城一片明媚阳光下该有的温暖模样。寒意和暖意并没有太多的纠缠,阳光来了就暖、阳光离开就冷一点,相安无事的每一天着,仅此而已。
肿柄菊的绽放,应该是小城入冬以来为自己装扮所消耗的最大手笔了。洋洋洒洒的一开就是一大片,若山荒得坚决处,那就是无边无际的。风一过,黄灿灿的随山势起伏,汹涌如浪,壮观至极。黄灿灿的花成了片是很讨路人的喜欢的,一波又一波的甲乙丙丁们总是很乐于将刻意调试好了笑的脸盘摆放在花丛中照相。我喜欢拍花,也喜欢保持着距离观赏那些人是如何为将笑脸丢在花丛中的人照相。你看那些人——是不是笑得越僵硬,花就越好看了呢?
那相一照就半晌,咔嚓咔嚓的收藏了太多谁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笑容,也拼凑出许多有意无意错过了的花开花落。朋友圈里的花朵旁,总能见到很多皮笑肉不笑的脸盘,由他们衬着的那些花朵们,想不漂亮都难。
花枝抖落下来的那些苦迭迭的香却鲜有人去刻意喜欢,这是源于这份苦香实在不太浓郁,是不必去可以忽略也不会打扰自己赏花的那种,或者说它的存在并不叫人十分反感罢了。
小城人对待“苦”这种味道的态度是很有意思的,就和对待甜一样,喜欢恰到好处。苦味太重不行,甜味太浓也不行。苦中要有回甘的余地,甜间也要留给酸一些缝隙才算完美,无论侧重了哪边都不讨喜。
而肿柄菊的苦香虽轻,但显然是没有回甘的,苦就是苦,干巴巴的,能叫人上火的那种苦。
农人对它也是憎意颇浓,不当吃喝不说,连牛羊都懒得触碰。生命力还近乎强于所有农人辛勤播种的作物,稍有放松就成片肆长。若除,则需连根挖,根却扎得极深;挖出还必须离地晒干再焚烧,否则来年还是一大片,甚至还要变本加厉。
这玩意真的是干旱的山地能生长、潮湿的河畔能生长、水泥地面的缝隙间也能生长,且不仅是能生长,还能随便在哪里都活得认真、长得特别旺盛。妥妥的是那种“你越讨厌它,它越花枝招展给你看”的无赖模样。
枝条触地能活,种子接土既长。一般在人们发现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成就了一片,这就极难清除了。试问这样的东西,除了事不关己的路人,还有谁会去喜欢呢?当然,我是个路人。并不十分关心土地里长的是什么的那种,只要花开得足够漂亮就去喜欢的那种。所以,在开花的季节里,还是蛮愿意去喜欢它们在冬日里拥有着的那些还努力美丽着的时光的。也正因为这样,一到肿柄菊的花期,我就特别愿意跑去看看。拍些照,也叹几声它们生命力的顽强。当然,心里也曾悄悄想过:如果它也能吃该多好。
只是连小城人都放弃了尝试的花朵,估计是真的吃不得的。我想这绝不是因为花有苦味,毕竟只是这点苦的话,是难不倒喜欢为吃而折腾的小城人的。毕竟这里的餐桌上,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至于肿柄菊的这点浅苦,要真的可以吃的话估计连焯水的资格都没有。肿柄菊这个名字是我查到的,在当地并没几个人知道。但一说“轱辘花”就几乎每个人都有几个关于它的故事可以讲。当然故事都是关于七零八零后们那些留在了记忆深处的童年,算不上特别久远,但泛黄的程度一定不会再像眼前的花朵般鲜艳。我的童年里也有它们,那时候我们的玩具没几样是花钱买的,需要什么就自己动手做。什么竹子削的剑、玉米杆组的枪、芭蕉叶做的炮、轱辘花……
轱辘花虽算不上我们的最爱,但也是初冬时比较喜欢的玩具之一了。放学后总是很愿意刻意的“顺路”一下,轻快又熟练的“顺便”到山坡上摘些花。我们总是一摘就摘一堆。摘下的花得先用根绳子穿一大串挂脖子上备用,好在轱辘坏了时,可以取下就换;再用棍子一穿一串,四朵六朵八朵十朵的都行、只要左右的数量对称就成。花串中间位置留一指的距离用带叉的小棍子一推,就轱辘着回家了。当然,也可以只是一朵;只是一朵的话,用的棍子的小叉得要求是平的。花朵往平叉出去的小棍子上一穿,一个独轮车就算完成了。独轮的掌控度是要完胜排轮的,即使是在崎岖的山路上也完全没有问题。小棍子推着轱辘花,花瓣啪嗒啪嗒的欢快着惊起一路的埃尘,埃尘随着欢声笑语四散逃开,久久不能平静。
脖子上的一大串花朵就成了鲜花项链,花朵随着脚步起伏、花瓣呼扇呼扇的拍打着花朵,苦香和花粉一起随着花瓣的拍打掉落,花粉占满衣裳也跌落一路。走过的路上留下了许多的苦香,也留下了许多欢声笑语。即使到了现在,再偶尔路过那些曾经推着轱辘花走过的地方,眼前依旧会依稀着一份已许久不见的快乐。那份快乐躲在苦香中,也藏在那些落在地面上许久没人打扰的尘埃之下。那是浸透欢声笑语的童年时光,塞进花丛中的脸庞上是随意而来的最真实的笑容。没有咔嚓声的记录依旧不会褪色,那种笑只是因为真的想笑而已,而不是因为要放到朋友圈里,让别人看到“我很幸福”而刻意拼凑出来浮在面上的笑容。
肿柄菊的植株于童年时的我而言是很高的,即使到了现在,于我这小短腿而言依旧还是很高着。它的花朵又多在高枝顶上,看花需要仰视,这种有趣的观花角度一直不曾改变,而得到的美也不曾有过什么太多的改变——仰视时的花朵就衬在了天空干净的蓝色中,倒成就了它别样的美。我是一直都很喜欢这种需要仰视的美丽的,因为仰视时可以正视自己的渺小。其实这种渺小感真的很酷,不仅可以轻易就拥有一个开满鲜花的无限大的世界,而且还可以看见花朵偶遇路过蓝色天空的浮云时彼此有没有打招呼。这种美,在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的世界里都没有,习惯了俯视的眼睛或许也是看不见的。它只属于那些愿意蹲着听花草诉说的耳朵和仰着头欣赏花朵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