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色彩装饰在明清两代社稷坛上的运用及其含义​

一提起北京中山公园里的社稷坛，人们就会想到五色土，把它的象征意义解释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实际的情况真是这样的吗？在这里我想针对社稷坛中色彩装饰的运用谈谈我个人的一些看法，与大家共同分享。

我们探究古代的文化现象，就必须要穿越历史回到那个时代，以古人的（而不是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和视角来看待问题。尤其是要了解古代帝王内心的真实想法和世界观，这样才能够准确地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以及背后所蕴藏的真实政治目的，而不会被一些历史的假象所迷惑。

道教以及道家《易经》中的阴阳、五行、八卦理论，是古代帝王最为尊崇的信仰和哲学。他们认为《易经》揭示的是大自然运行的规律，是天道，是天理，必须要遵循。古代帝王号称是天子，就更加要遵天道循天理，把自己装扮成上天的代言人，以此体现“君权神授”的法理依据。

据史料记载，社稷坛在明永乐年间初建时，四面的坛墙是用砖砌的，后涂上青(深绿色)、赤、白、黑四色对应东南西北四方。清乾隆二十一年，将坛墙改为用四色琉璃砖瓦砌成，但所用颜色发生了变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不能忽略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乾隆二十年（1755年）清军进兵伊犁（今新疆伊犁州霍城县），俘获准噶尔首领达瓦齐，以“准噶尔汗国”灭亡而告终。早在西汉时期，从汉武帝开始，大汉王朝就与位于天山北麓伊犁河流域的乌孙国（也就是后来的“准噶尔汗国”所属领地的区域）联姻和亲结盟共同抗击匈奴人，先后有江都公主刘细君和楚王刘戊的孙女解忧公主嫁给了乌孙国国王。

在汉宣帝时，赐印绶予乌孙国王，乌孙国归顺成为了西汉的属国，受大汉西域都护府管辖，因此天山北麓伊犁河流域就成为了大汉的故土。乾隆皇帝平定准噶尔，将原属“准噶尔汗国”的大片领地并入到大清的版图，乃“故土新归”，乾隆皇帝将其命名为“新疆”，这是他一生中最值得夸耀的功绩。

我想乾隆皇帝更改东、南两面坛墙的颜色是有其深刻的政治含义的。通过这一变化，乾隆皇帝想表达他为大清帝国开疆拓土的丰功伟绩，向世人阐述大清江山社稷的来龙去脉以及如何治理这个国家的政治理念。社稷坛是古代帝王最为看重的祭祀场所，来不得半点马虎，相信乾隆皇帝绝不会仅仅为了突出皇权而随意更改其上的颜色布局。

根据我对明代祭天礼器的解读，可以看出，古人对颜色的搭配使用是非常有讲究的。两种颜色的搭配有它的固定模式，具有象征意义，是一种语言的表达。清朝号称是正统中华文化的继承者，完全继承了汉族所创立的礼乐制度，那么在明代祭祀礼器当中所体现出的规制在清代也同样适用。

如蓝色与黄色的搭配代表天与地(天青地黄),这里的青色指的是天蓝色。红与白搭配代表日和月(日赤月白)，日月为明，红白也代表大明朝。白与黑搭配代表阴阳、太极。五行(木火金水土)、五方(东南西北中)、五色［青(深绿色)赤白黑黄］一一对应。

而东方属木青色指的是深绿色，代表生命。古代对蓝和绿的描述不是十分准确。当描述天空的颜色时说“青天”，这里的青指的是天蓝色，天青色；当描述山川、树木、绿草时说青山、青松翠柏、青草，这里的青又指的是深绿色、绿色、草绿色。古时也将黑色称为青，如青石，青砖，青丝等。所以都说是青色，其实是三种颜色，要看他具体描述什么事物。

大明永乐皇帝初建社稷坛时用青绿、朱赤、月白、玄黑四色来装饰东、南、西、北四面坛墙，它不仅是要与代表四方的颜色相匹配，而且还要能够体现永乐皇帝所创立的、即将迁都北京的大明江山社稷图景和他的治国方略：

东方青绿色代表朱姓，东方在五行中属木，而朱字的本意是“赤芯之木”。五行相生相克中，木生火，南方主火，人类所能见到的最大一团火就是太阳，古人称太阳为大明或朱明。

古代祭祀时以赤璋礼南，所以南方朱赤色也代表朱元璋创立的大明朝，绿配红代表朱明王朝。

西方月白色与永乐皇帝登基上位有关。永乐皇帝朱棣原为燕王，后经靖难之役夺得皇位。他的名字当中的“棣”字是木名，又称白棣，常棣。【說文】白棣也，【陸璣·常棣疏】白棣如李而小，如櫻桃正白。“白棣”谐音“白的”，所以白色也象征永乐皇帝朱棣本人，红色也称“朱的”既可以谐音他的名字朱棣，也可以只代表他的“朱姓”。王字有了白就变成了皇，这也是永乐皇帝超级喜欢白色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政治需要。

古人是非常迷信的，做任何事情都要图个吉利。他知道皇一旦离开了白就只剩下“王”了，但不会是继续做藩王，而是“逃亡”甚至“死亡”，如同前朝皇帝朱允炆的下场。因此白色就成了永乐皇帝的吉祥色，他创烧的甜白釉瓷器始终伴随其左右。

北方玄黑色代表玄武大帝，也称“黑帝”，“黑的”谐音“黑帝”。永乐皇帝宣称自己是玄武大帝转世下凡，是他登基做皇帝的法理所在，即所谓“君权神授”。白与黑搭配又形成太极，是道教的象征。永乐皇帝极其尊崇道教和道家学说，主张天地合和共生，是他治国理政的主要思想基础。

南方赤色与西方白色搭配又代表日月，日月为明，意为“大明朱棣”；东方青绿与北方玄黑组合代表山青水秀，大明江山繁花似锦，一派祥和，社稷永固，国祚延绵。

这样，大明永乐皇帝建造的社稷坛的主题思想就出来了：东面青色属木，永乐皇帝的名字“朱棣”两个字的本意都是木，代表是“朱棣”的地方；南面“红的”亦可称“朱的”谐音“朱棣”，表明是“朱棣”的领土；西面“白的”音同“白棣”，棣是永乐皇帝的本名，也是“棣（谐音帝）”的疆域；北面“黑的”谐音“黑帝”，指玄武大帝，永乐皇帝号称玄武转世，因此北面也是他的家园。

四方色都与永乐皇帝有关，代表大明王朝在永乐皇帝的统治下，一派繁荣景象，万国来朝，四海宾服。五色土体现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理念，中间的黄土色黄，称为“黄的”又谐音“皇帝”，代表皇权。整个大明江山、社稷、东南西北中都姓朱，充分展示封建帝王的家天下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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