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梅花便过年 | 作者：王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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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山寨，秦末汉初商山四皓隐居之地，并以《紫芝歌》明志之所。歌曰：“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高远，吾将何归？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之畏人兮，不如贫贱之肆志。”可是如果不问“度娘”，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晓得商山寨的，人们只知道花石村。从济源城里出发，一路西行，往南山去的入口，就是这商山寨，现在叫作花石，城里人闲来无事都想去花石走一走，看一看，尤其是腊月，万物萧瑟之际，花石南梁的千亩梅园更勾人心魄，“也不知道梅花开了没？”有事没事的，人心里总惦记着那缕梅香。

惦记梅花的不光是城里人，花石人也心心念念。花石人谁不知道啊，南梁的山坡林地土薄地瘦，种啥不成啥。四年前，村里才决定打南梁起，一直到西坡梁，路两边高高低低的坡地全都栽上梅树，“娘咦，一千多亩地，全栽梅花，花开时候人来咱这一看，多海势呀！”开完会，老四回到家，对媳妇说。老四记得很清楚，那天是腊月二十三，媳妇正在灶火前烙祭灶火烧，灶上的火忽明忽暗地映着她圆润的脸，腰上扎着的围裙让她看起来又多了几分娇俏，老四忍不住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面粉的甜香味浓郁地洋溢在厨房里，烤得焦黄的烧饼咝咝冒着热气摞在瓷盆里，厨房里的一切都像老四的情绪一样热火朝天，他感觉自己又像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一样，眼前的路都是亮堂堂的，充满了奔头。自我感觉良好的老四半搂着媳妇的肩膀探身拿饼吃，老婆却不给他好脸，拧着身子朝后扛他，还瞪着眼啐他：“几十岁的人了，排疯啥嘞？洗手去！”

老四知道媳妇在闹情绪。媳妇的娘家在山西，大舅哥在山西有老大一片大果园，都做成产业了，早就想邀请他去山西帮忙，老婆已经答应人家了，谁知道老四说变卦就变卦，非要跟着村委会种什么梅花，媳妇不生气才怪呢。老四吐吐舌头不言语了，出屋来院里洗手，抬起头来望见门楼檐头淡淡的斜阳影子，他笑了，心想，女人生气时说的话是不必当真的，不等到天黑她就会软化下来的，毕竟她也是花石人，她迁就老四更热爱花石，——说到底南岭林地改造是正经事，梅树耐寒，又耐贫瘠，还不挑土质，种在那一片坡地最合适了，这是为子孙后代做好事，她知道。老四太了解自己的女人了，她刀子嘴豆腐心，再绷着脸和他使性子，也架不住男人低言巧语说软和话，“祭灶火烧再香，也没有你手香！”媳妇听罢，“噗”地笑了，边笑边说，叫老四滚远点，哪远往哪滚。这一笑不打紧，他两口子就和梅花分不开了。

老四有手艺，早年经营过果园。这四年多，经过集中组织的技术培训，加上网上自学，实践摸索，老四对梅树的修剪、除草、浇水、病虫害防治、杂草清理、日常管养等简直成了半个专家，同样都在南梁种梅花，老四就是比旁人能，就连他媳妇也是梅园的技工了。“要想会，跟师傅睡。四嫂，给咱说说学习经验呗。”在梅园干活的年轻人这样打趣老四媳妇，老四媳妇也不恼，反过来笑骂那人：“鳖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正所谓叔嫂没正形，农村人就这样，田间地头图个开心，嘴上虽然畅快地很，其实心里都清楚做人的规矩，这规矩比天还大，名声对老百姓来说比命还金贵呢。或许是受“商山四皓”的影响，花石人最看重名节，耍笑归耍笑，干起活来，可是丁是丁卯是卯，浇水树下的穴刨多大多深了；天热时隔多天浇一回了；咋样才知道树缺不缺水了；配制杀虫剂的药剂比例了；修剪枝条的疏密程度了……俗话说；梅花贵疏不贵密，贵瘦不贵肥，贵老不贵嫩，贵含不贵开，梅园的管理可是半点也马虎不得。

老四脾气坦，梅树长得慢，别说济源了，就连河南也没有这样大规模的千亩梅园，花石梅园那是拔了头筹，没有经验可以借鉴的老四只好一天到晚钻在梅园里，有时候吃饭还得媳妇送到南梁去，就差晚上搂着那些细脚伶仃的梅树睡觉了。时间长了，人们就叫他“梅超疯”，“人来疯”的疯。虽然是善意的玩笑，媳妇还是有点生气，生老四的气，——这逊球，咋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呢？媳妇一生气，就不想搭理老四，可眼瞅他又黑又瘦，整天忙得灰头土脸，媳妇又心疼起他了，总不能叫他在地里吃风屙土吧。任是老四这样痴心于梅园，要问，梅园的第一朵梅花什么时候结的苞，他真不知道，好像是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清矍的枝条上都鼓满了红豆一样的小疙瘩。从那以后，每年冬天，老四就开始了一次又一次地“探”梅，天越冷，老四往梅园跑得就越勤。老四不是文化人，眼见得凌寒傲雪的朱砂梅、宫粉梅、玉碟梅、情人梅、绿萼、蜡梅……各色梅花次第开放，他却不会吟诵“自古承春早，严冬斗雪开”；也不会说什么“梅花一支报三春”。不过，在梅园呆久了，他也悟出了梅园赏梅的一点意味，——花是将开未开好，香是着意寻香不见香。梅花不是热闹的花，想看奢靡的热闹，就不要来梅园；梅花也不是谄媚的花，想要虚荣的浮夸，更不要来梅园。梅花高洁，却不高冷；梅花清逸，却能开在人的心上。梅花和老四对脾气，梅花和花石人对脾气，梅花和商山寨更对脾气。不要再问花石人了，梅花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投入这么多建千亩梅园到底为的是什么？

四年了，又是腊月二十三，晴朗朗的天刮着北风，风把天刮得蓝莹莹的，风把路面扫得光溜溜的。一大早老四就出门了，家门前的金猪潭结着冰碴，水面静谧，就像画一样。一只白色的老鹳在空中飞，时而像风筝一样扶摇直上，时而急速俯冲向下，它飞得那样姿态清逸，就像仙鹤一样。老四没见过仙鹤，却一厢情愿地认为自个看见的老鹳像仙鹤一样美。老鹳似乎感受到了老四的赞美，它掠过老四头顶，老四清晰地看见它那线条流畅的腹部以及翅膀上浮动的羽毛，一眨眼的工夫，它又随风翻飞而去，飞过商水河，然后往南越飞越远，渐渐看不见了。它，也想去南梁看梅花吗？

腊月风寒，老四吸溜了一下鼻子，继续沿着村东的路往南走。快过年了，他想到南梁的梅园看看，看看梅树又开了几株？在梅园，老四遇见了一群看花人。老四指给他们哪是宫粉，哪是朱砂，哪是绿萼，哪是玉碟……“过年时候再来吧，那时梅花开得才好呢！”老四的热情感染了那些人，他们给老四念了一首诗，诗有四句，老四只记住了最后一句：有了梅花便过年。

作者简介：王晓，河南济源人，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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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子 | 责编：王芳 |  编辑：陈丽 |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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