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寒 || 丽村金华仙院：大地为庐万姓安

把神请下山来，伫立在山林静谧一隅，只有虫鸣鸟声，或许更接地气更有亲和力，眼前的金华仙院正是如此。门前楹联赫然凝重：“倚天有剑群邪灭；大地为庐万姓安。”杨春台这对联真乃妙绝，尽现苍生己任而意气慷慨。当中高悬“斗母殿”。迈进殿中看到斗母元君金光镀身慈祥端坐，浮丘、王郭二仙，文曲星等一干众神侍立近旁，道家气息鲜明，香雾缭绕中更显山林之幽。

金华仙院在金华山脚下，金华山位于丽村挂甲与礼坊交界处，是丰城与樟树的交界点。它与玉华山、升华山和乐安的大华山素有“四大华山”之称。主峰并不高，约205米，然远远望去，山顶翠竹如盖风中萧萧，形若凤首，卓尔不群，两翼山峰连绵伏延，恍若凤凰振翅欲飞。以至面山而居的挂甲村来历衍成凤憩于此，右翅对上甲，左翅对下甲。四围瞩目，山顶云天，山下良田，景色秀丽怡人。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金华仙院颇有来历，传说东汉浮丘真人道法高明，修道成仙可兴云挥雨、起死回生，他云游各地普渡众生。而王、郭二仙为三国时期道人，初在金华山修道，正逢浮邱真人下界到此，于是拜师学法，王为师兄郭为师弟。两人学会采药炼丹、飞符镇邪等仙术，又一路寻名山洞府继续修炼，最终在乐安大华山定所救济百姓，并升天而去。后人就在他们修道之地塑造神像建立仙祠长年伺奉。更神奇的传说是晋代一到入夜，便可见山顶金光四射，灿烂若星。

仙院正中供奉斗母，斗母乃道教尊奉之神，“斗”指北斗星，斗母就是星星之母，地位尊贵。她是道教朝斗法科中的主神，有三目四首八臂。每年农历九月初九生日，所以八月一过朝神者络绎不绝，清江（樟树古称）、泉港一带远远近近百姓都会过来，仙院一改平日寂寂，而呼吸着人间烟火了。如此享受众生祭祀，自然感受历史风雨人间沧桑。倘说最初凝聚力来自普世情怀，人们每遇天灾人祸便祈求护佑，创造神灵驱逐病魔与死神，求得一方平安，那么明明灭灭的香火就是希望之光，与神灵同在。后来渐渐的人丁兴旺、财源广进、登科入仕等平凡日子的理想都安放在这里了。于是仙院由单纯道教变成神佛共敬，并且和平共处其乐融融，心灯一点温暖尘世。年年周而复始成为生命的一种形式，人们保持这种虔敬姿态，获得精神慰藉。

到清代咸丰末年，时局动荡，丁巳年（1857）七月，太平军驻清江逼至山脚，有秋坑举人杨春台与乡绅率众奋起抵御，出阵前便去仙院祈祷。说也怪，祭拜后风云变幻万状，电闪雷鸣，太平军望之草木皆兵，以为诸神共奋，惊惧不已；百姓认为神仙显灵，勇气倍添，转而追击，太平军远逃。过后，杨春台与地方乡神倡议募捐重建，作《重修金华山仙院记》，交待缘由，撰其人文风光。旧额刻有“盛世福星”，仙院又添一段英雄色彩。

事实上，从地理位置看来，丰樟毗邻，金华山为天然屏障，丘陵跌宕起伏，地广人稀，乱世年代匪贼侵扰也是自然。整个挂甲六个村小组现在合起来也只七百人左右，大多为杂居形式，人口单薄加之偏僻闭塞，面对生老病死，自然希望借助神祗解除忧虑困惑。而夏季七月天常有雷鸣暴雨现象，天时地势诸多因素契合人们心理愿望，衍生成神灵力量，添敬畏之情，怀感恩之心也就不奇怪了，再说仙院膜拜的神像总是无声撒播传统道德文化，以及儒家思想的影响，内核仍是忠孝仁义信。可能很多时候人们早已失落神灵来路故事，但强大的凝聚力来自灵魂深处共同的价值取向，成为沟通人心的最好桥梁，一俯一叩首，又何尝不是疲惫性灵的净化？

金华仙院在岁月长河中一修再修，正是民间信仰长久不衰的力量展示。平时人神各守天地，一个尘世忙碌，一个寂静恬然。节日才具隆重仪式感，乡亲们从不同方向赶来，从乐安到樟树的山中古道早已湮灭在风尘岁月中，但抵达神灵的道路不断重建着，民国时期朝拜的香火仍络绎不绝。甚至过去每逢端午节，乡间年轻男女还有到山顶仙院里走节的习俗，以求辟邪驱魔平安吉祥。1958年山顶仙院拆除，2000年修葺，2015年陈日洪、游选党与乡党贤达等慷慨解囊，仙院终于从山顶走向了山下。

沿着右侧小路上山，许是很久没有人上来，路面坑窟弥漫青苔。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引路的何书记爱人如履平地赤脚走在前面，简直不敢置信。然而我们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趔趄滚爬。直到半山腰，抹去眉毛上的汗水，向右望去，才知何为“仙院”。但见白云在远处山峰里逶迤穿行，若神兮之仙袂飘飘，而峰恋又在云海里若隐若现，亦真亦幻，像蓬莱仙岛游移。风车的影子缓缓闪绰，要是忽略伫立其下的喧闹之音，笔直的身姿模糊中反倒有了几分诗意。近右又有一湖烟波浩渺，乃樟树上阳水库，传说乾隆游此并留有墨宝，令人平添向往之情。

未几，土地神在转角处朴实地迎接我们，落叶枯枝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气，紫色的地枸子葡俯着，如久别的童年时光亲切。脚下苔痕上阶绿，拾级而上，逆光的叶影婆娑，透出斑驳的翡翠绿。两边的空间被灌木挤满，林影愈来愈密，愈来愈清幽，鸟音清脆婉转，只有石级清晰。见到山门了，路口那块危险告示牌跨越了，素日局促不得出的羁绊忘掉了。突然之间，前面响起长长的“啊——”声，喊山啰，喊出心头积郁。一声一声林间回旋，山林终将接纳所有。

下山是轻快的，山这边是丰城丽村，山那边是樟树阁山上阳，地域有界，但百姓心中的神灵却无限包容。金华仙院正是以其独特的道教文化，多元融合，给信民以精神濡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