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煌文:山村劳动【二】 / 开普饭

〓第 1501 期〓

文|殷煌文编辑|王成海

一九六一年的冬天，人们的生活比60年好过了些，因为60年中央开了北戴河会议，对大跃进中的不当做法进行纠偏，政策上做了调整，提出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解散了公共食堂，人民公社缩小了核算单位，三级所有队为基础，三级是指公社、管理区（后来改称大队）、小队，又回到初级社时期以生产队为核算单位。为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每人又增加了二分半自留地，每人就成了半亩自留地。同时六一年春天政策允许农民开四荒，农民称急溜地或小片荒，每人可开不超过自留地的小片荒，种些粮食山药。这些政策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秋天自留地，小片荒收了不少粮食、山药，加上队里边分的口粮，农民基本上可以吃饱饭了。后山的农民可以安稳地在家过冬，不用去干挖卫星田、打大井、炼钢铁之类劳民伤财的营生。六一年冬天后旗下了几场大雪，农区没受多大影响，牧区可遭了大灾了，牧民叫白灾，冻饿死了不少牛羊，大雪甚至埋没了牧民的房屋棚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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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春节我十五岁了，六二年春天过了春分天气暖和，阳气上升大地解冻，开始春耕春播的准备工作，队里出了四副牛惧，两盘耙两盘磨开始耙磨地，耙磨地前面走耙，耙是人字耙，，耙上安有铁匠打的耙齿，耙上压一块大石头，耙一走，耙齿把大一些的土坷垃耙碎了，磨跟在后面把土地磨平好播种。队里派我和昝富山去踩磨，磨是用湿柳木弯曲成一个个R状的环，中间穿过一根木杆。后面卡上一根木杆，磨地时需要一个半大小子踩在磨上面增加重量，达到磨平地的效果。这营生有罪没苦，踩磨要学会保持身体平衡，前面有人赶牛，我踩在磨上，手要抓住撇绳，腿要吃力，随时小心掉下来，顺风走还好些，逆风走前面耙起来的尘土荡的满脸都是土，当年也没有防护用品，到了地头回头拐弯时要下来，才可歇歇腿，踩上一天磨腿疼腰疼才给六分工，这营生顶半劳力(磨应当是耱，为书写方便故简写为磨)。

耙磨完地过了清明，就开始插耧种小麦了，队里就派我打垃砘，垃砘就是由三个石砘子串在一起，砘子外面有个木框，毛驴拉着砘子跟在耧后面，将播下籽种的垄沟压实来保墒，保证籽种的发芽。打砘子要瞻前顾后，瞻前就是让毛驴走在中间的垄沟里，才能让砘子正好都碾在垄沟里，毛驴走偏了，砘子自然也跑偏了，顾后就是看砘子跑偏了没有，边上的两个砘子的楔子松动了没有，走的时间长了有的楔子松动掉出来，垃砘卡住不动了要停下来修理，有时毛驴拉的套绳打了绊，要解绊，否则会把驴腿磨破的。有时候帮耧的妇女们乏了，和我替换让我去帮耧，我学着她们的样子，左手握缰绳右手扳挎板，小心翼翼地眼看前方，尽量让拉耧的马走的正走的直，掌耧的马元喜老汉直夸我比女人们:帮的好，走的直很少合页和拨垄。

记得六二年春天。下了几场雨墒情比较好。在东坡靠近铁路的那块地种拔茬胡麻，种拔茬是指在没有耕过的地直接播种，种拔茬要有条件一是墒情好，二是茬半好，这块地是去年的麦茬地没来的及耕翻过，今年也来不及耕了，就只好种拔茬，拔茬地比较坚硬，摇耧的人必须用力摁住耧把手才能种进去。掌耧的是马元喜和史永武老汉，我和昝天宝是打垃砘的，一天下午种到北头，我发现在一个连针墩子旁有一个刺猬洞，里边有一只刺猬，它发现了有人就缩作一团，把头藏起来，我和天宝用鞭杆掏出来，用细麻绳拴住，拴到垃砘上拉到地南头，到了地头开始休息，我和天宝发猴，就把刺猬拴到拉砘子的小灰驴尾巴上，小灰驴发觉尾巴上拴上了个东西，不停地来回摆动尾巴，这下不好了，刺猬的锐刺扎痛了屁股，驴就起蹄向后踢，这下刺的更深了，痛的更厉害了，小灰驴就拉着砘子狂奔起来，我和天宝一边一个抓着笼头不敢松手，天宝急忙解开扣绳脱了套，驴仍不停地起蹄狂踢，我们想解开也没法下手，好在麻绳细踢了十几下绳子断了，刺猬被踢出两丈多远，驴儿这才安静下来。我们到后面一看，驴后裆已经鲜血点点，有十几个香粗的窟窿，我的紧张的心情刚平定又害怕起来，让队长知道非批评一顿不可。第二天见血点都结了痂才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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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完了杂田莜麦春播就结束了，小麦已经覆垄了，开始锄地了，锄小麦用小锄圪蹴着锄，压的腿痛扭的胯疼，我的臂力不足，挖不深走不了，没个妇女锄得快，队长见状就给我分派了了个苦轻营生，和刘先举老汉一起赶车卖菜。

当年我们村东洼有一口好水井，种了十五六亩菜园子，解决社员们的吃菜问题。种菜的园头是卫有金，另外有三个人是宋进富、王才、昝生禄，宋进富是记账的。他们四个人实际上是承包制，按菜的产量挣工分，产出一斤菜记一分工，所以这四个人齐心合力巧妙安排，多种些菠菜、圆白菜、胡萝卜、长白菜产量大的菜，春天早早种下菠菜，出了菠菜腾开地又可以栽圆白菜。小满前后菠菜长高了也该出园了，菠菜长势好，本村的人吃不了，就需要拉出外村去卖，这任务就推给了生产队，队长就派我们两人去卖菜，我只管牵牛赶车，刘先举老汉管卖菜收钱。

每天种菜的早早到地里把菠菜割倒，称上一畦子的分量，就能估计出一车能拉多少斤，我和刘大爷赶车去菜地装上一车菜，车是花轱辘车大约装有八九百斤，装好菜就出发了。我们卖菜不往北面走，北面几个村子都有菜园子，去了也买不了。我们就到西南面逯家村、三股、西村、土圐圙、大九号、教堂地、芦家村这一带去卖，刘大爷是山西阳高人，年青时就卖过菜，这次给队里卖菜也算是重操旧业。老汉边走边向我传授做买卖的经验:紧走路，慢出村。称平斗满分量不短。买卖公平，老少无欺。待客礼貌，说话和气，和气生财。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成了好朋友。信用是无形的资本，信用长久，买卖长久……

爷俩边走边拉呱，不知不觉就到了逯家村，刘大爷边走边吆喝:卖菠菜兰，他常把来喊成兰，尾音拖得很长，声音高吭传得很远。让我把车赶到村中宽敞的地方停下来，同时叮嘱我把牛看好小心碰着人，还要眼尖留心些小心不为贵的人从车上拿菜。

人们听到有卖菜的吆喝声，就陆陆续从家里走出来，这时节青壮年都下地劳动了，村里边只剩下哄孩子的老奶奶和不上学的小孩子，有的用钱买，有的拿鸡蛋换，一斤菠菜二分钱，一颗鸡蛋换二斤菠菜。刘大爷很会卖菜，称菜时人们嚷嚷着多给点哇，水菜东面。刘大爷应承着行行，称的时候称是平的，最后再拈上两根添上，称头就高了，刘大爷说这回满意了吧，买菜的说再给几根，刘大爷说我们这是队里过了分量的，折损多了要让我们两个人赔，不能多给了。

在逯家村卖不了多少，因为大人们多不在家，再继续往西走，过了山梁就是三股西村，时间也晌午了，锄地的人的都回来了，卖的就多一些，等过了午一车菜就卖完了。返回村快起晌了，吃了饭我下午必须小放这拉车的牛，在圪楞上牵着放一下午也放饱了，给我一天记八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