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庙的母狮在晴川阁

汉阳晴川阁大门,左为原汉口药王庙雌(母)狮,右为后配的雄狮。

每当路过汉阳晴川阁,看见门前一新一旧相差3百多岁的石狮,总是心怀愧疚,四十多年前哪无知的一幕历历在目……

晴川阁于1998年底移运来一尊古旧雌狮,孤独地摆放在大门前。2007年1月22日长江日报刊发了胡全志《为晴川阁门前失偶石狮配对》的建言,引起社会各方反响,专家学者、热心市民纷纷至电长江日报,一时引发出一系列耐人寻味且鲜为人知的故事。晴川阁李庆南先生撰文考叙了失偶雌狮的来龙去脉,引起热议,另一雄狮的下落也引起人们的关注,且坊间有多个版本说法;作为当年毁狮的亲历者、参与者,我有责任和义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人们。

刷了金粉的雌(母)狮表面剥落。

晴川阁老石狮原属汉正街药王庙门前一对石狮中的雌狮。

清朝初年,汉口已发展成闻名天下的“四大名镇”之首,码头林立、商业繁荣。时河南怀庆府怀药庄先在长堤街九如桥新河边建立了三个专业性药栈,即“忠兴栈”、“三合公”、“三成公”,引来怀庆府八县的药商争相来汉,在保寿硚长堤街以南今药帮大巷一带经营怀药(以山药、地黄、菊花、牛膝为特色)。他们抱团经商,由怀药庄扩展成立了怀药帮,人称覃(tan)怀帮。初具规模后,在帮首带领下,筹建了汉正街“怀庆会馆”,据《吴来雨卖地碑》载会馆应该在清康熙二十八年之前就有了,其功能是怀药帮会商议事,为怀商提供存货、住宿等服务的会所。随着怀庆会馆的实力不断壮大,在清康熙二十八年,会馆组织众药商筹资购地扩建怀庆会馆,并在会馆南兴建药王庙。

汉口药王庙仿照素有“覃怀古郡、河朔名帮、商隐故里、乐圣之乡”美誉之河南沁阳市怀药帮总部的药王庙制式修建。

会馆和药王庙的范围大约是现长堤街以南至新安街、药帮大巷以西至全新街九如巷一带。

1877年《湖北汉口镇街道图》上的药王庙。

据我的老师,解放前在覃怀小学教书、解放后留任药帮巷小学的河南籍王乐轩老先生回忆,覃怀会馆药王庙具有馆庙合一的特征,药王庙只是覃怀会馆的一小部分,其格局座北朝南,前庙后馆,历经康乾时期两次大规模兴建,颇具规模。庙门在药帮二巷朝南建一轩昂门楼,黄色琉璃瓦、绿檐金边,绘有云头小狮,门楼上悬匾额,药王庙三个大字镂金浮刻;两边坐一对威武的石狮,门楼两侧八字形山墙各开两扇半弧形小门;进山门左右两边是钟鼓楼和碑亭,亭内石碑一刻修庙记文,一刻所有捐银者姓名;迎面是药王庙前殿,中间供药王像,两边各有耳房,右侧边有斋舍厨杂房十余间。

药王大殿背后有一面山墙,墙上嵌有七八块石刻,其中两块刻有当年买卖地基的文书,佐证了覃怀药王庙的历史沿革,应属珍贵文物。原药王庙大殿后山墙上嵌的卖地碑,保存在药帮大巷安徽幼儿园。

吴来雨卖地碑 严涛拓

上个世纪60年代初至90年代初,我在药帮巷小学读书、生活、工作了三十余年,对那里的一石一木,感情至深。我的老师孙孝达、尚长久、王乐轩都是怀庆府人,抗战胜利后来覃怀小学教书,解放后留任药帮巷小学,60年代都曾是我的老师,1975年我分到药帮巷小学工作,我们又成为同事。在药帮巷小学读书和工作之余,我听说、寻访、经历了许多关于覃怀会馆、药王庙的奇闻趣事,甚至直接参与了“毁损”药王庙的活动。

覃怀会馆药王庙到民国初年,因三次火灾和太平天国战乱,损毁严重,1938年武汉沦陷更是雪上加霜。1946年覃怀会馆为保护残存的药王庙,聘怀庆府人王际三为校长,在庙前殿办了覃怀小学,教员大多来自河南。当时山门、前殿、偏房、厢房、看楼还在,戏台和后大殿损毁。解放后,时任校长李赋九到河南省政府任职。童年时我传唱过一童谣“覃怀小学怀又怀,棺材板子当黑板”,侧面反映了当时学校的简陋。

1956年,政府遣散了覃怀会馆,派肃反工作队年轻女队员袁廉清接收了覃怀小学,任公办药帮巷小学第一任校长。据硚口教育志记载,当时覃怀小学在校生有526名,是民办小学中规模最大的。

图中俩人站立处即当年药王庙中庭,树后两层楼房建在原大殿台基上。

50年代未,政府出资在原毁损的药王庙大殿废址上建一砖混两层8间室教学楼。并封闭了楼后山墙两边的石库门,使之与后面的东花园隔开。平整中庭的戏台、卷棚台基,扩展学生室外活动场所。

盘龙残片,可见一斑。

据1960年到药帮巷小学工作,现年85岁的徐自斌老师介绍,他工作时,中庭的莲池盘龙还在,为方便学生做操、上体育课,他们几个年轻老师一起砸毁了汉白玉盘龙,并将残片埋在操场前司令台下。十二年前有关人员为考证此事,在我指定的方位挖出了几块盘龙残片,现在还堆在操场一角。细看残片,哪龙爪、鳞片、云纹饰清淅可辨,雕工精细非凡。

2013年,药王庙遗物

1963年,药帮巷小学的老师与学生合影。

这张照片摄于1963年,地点就是原药王庙大庙前的台基上。地上原大殿条石基座清淅可见,后面的两层楼房就是建在原被烧毁大殿的地基上。右边可见残存的木质雕花门原药王殿侧厢房,门前上方挂一竹簾是防西晒的。片中的六位都是当年药帮巷小学的老师,后排正中是现年85岁的徐自斌老师。前排的小男孩是现年61岁的“我”,小女孩是现年62岁的扬小芳老师,有趣的是图片中的小孩,1975年又同时被分配到药帮巷小学教书,与后排的徐自斌老师成了同事。

我在药帮巷小学上学时,原庙的大门、前殿、看楼和左右两边的部分厢房还在,后面东花园荒芜,东院墙和园形石门、西边三皇殿、北面回形木楼都还在。西花园建了个纸品厂(后改为华新瓦楞纸箱厂),三皇殿成了废纸仓库,放学后我常与同学在荒弃的东花园玩,在回形木楼下的木柱间游戏。北面的客房货仓全改为民居了(现怀安里到长堤街一片)。

2019年9月,与热心市民一道寻访药王庙旧址。

1975年我到学校时,庙门还是校门,木制门坎一尺来高,小学生进出很不方便。门口的雌狮旁边有一做米粑的摊点,常年烟火将石狮熏黑。雄狮在文革中被推倒,石狮倒在基座旁。当时学生有劳动课,给曾接管学校的汉正街红星酱品厂剥花生,我常蹬三轮车到厂里运花生;三轮车进不了校门,每次都得几个老师将三轮车抬进抬出,我就建议学校改造扩宽校门。

红星酱品厂答应帮助扩改校门,门口的雌狮被米粑摊占据,只有移开雄狮,校门才能扩宽。于是我到药帮大巷口长堤街下首找到一戴姓石匠,谈好校方出20元工钱让他将石狮移走。年轻的戴石匠将石狮和石座改成几片,用板车拖走了。石狮的底座保存在当年的戴石匠、后来的“武汉正发环艺雕塑工程有限公司”的戴老板家里。

另一只被米粑摊熏黑的雌狮,在80年代汉正街小商品市场的旺盛期,被人连摊带雌狮圈起来,变成经营门点,店主嫌雌狮黑得难看,怕影响生意,于是涂上金粉漆以图吉利,没想到造成石狮表面腐蚀剥落。1998年店主想翻修扩大店面,嫌雌狮占地碍事,找到晴川阁要求移走,两好合一好,于是药王庙的雌狮就搬迁到汉阳晴川阁。

今年9月,我参加了人文武汉研究会组织寻访汉正街的活动,故地重访,感慨万千!那对石狮曾是我童年的玩伴,石狮背上还曾有我年少时的梦想。那逝去的覃怀会馆,那还有我亲自参与过拆毁的药王庙,那石龙残片,那被毁石狮,时常在我的梦中萦绕。

整理此文,表达我对药王庙石狮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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