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146)司马懿和时间和空间
读通鉴(146)老板和权臣立场
景初二年戊午,公元238年
春,正月,魏国皇帝召司马懿到长安,命其领兵四万征讨辽东。有的议臣认为四万兵太多,役费难以供应。皇帝说:"四千里征伐,虽说是用奇,亦当靠力量,不应当只计算役费。"
皇帝对司马懿说:"公孙渊将怎么计划来对待你的大军?"
司马懿对答说:"公孙渊弃城提前逃走,上计;据辽东拒大军,其次;坐守襄平,就是等着被擒。"
皇帝问:"然则公孙渊在这三者会选择哪个?"
司马懿对答说:"唯明智能审量彼我,才会预先有所割弃。此既非公孙渊智力所及,又认为如今大军前往孤远,不能支久,他们必然先拒辽水,后守襄平。"
皇帝问:"这一次出军前往需要几日能结束回来?"
司马懿对答说:"往百日,攻百日,还百日,以六十日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公孙渊听闻,再遣派使称臣,求救于吴国。吴人想要戮其使者,羊道说:"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计,不如借机而厚待,遣奇兵潜往以要其成。若魏伐不克,而我军远赴,是恩结遐夷,义形万里;若兵连不解,首尾离隔,则我虏其傍郡,驱略而归,亦足以致天之罚,报雪曩事。"
吴主孙权说:"善!"
吴国于是大量征兵并对公孙渊的使者说:"请等下,当按你们求救书,必与弟弟同休戚。"又说:司马懿大军所向无前,深为弟弟忧虑。"
魏国皇帝问于护军将军蒋济说:"孙权会救辽东吗?"
蒋济说:"他们知道官军防备已固,利不可得,深入则非力量所及,浅入则劳而无获;孙权即使子弟有危,犹将不动,何况异域之人,兼以之前公孙渊给吴国那么多的侮辱!如今所以对外宣扬此救援的声音,骗对方的使者,布疑兵于我们,我们如果不能克,希望公孙渊折节事己。然沓渚之间,距离公孙渊尚远,若大军相守,事不速决,则孙权发现有机可乘,可能会轻兵掩袭,不可预料。"
魏国皇帝问吏部尚书卢毓:"谁可作为司徒?"卢毓推荐处士管宁。皇帝不能用,改问其次,卢毓对答说:"敦笃至行,则太中大夫韩暨;亮直清方,则司隶校尉崔林;贞固纯粹,则太常常林。"二月,癸卯,以韩暨为司徒。
汉主刘禅立皇后张氏,前皇后的妹妹(也是张飞的女儿)。立王贵人的儿子刘璿为皇太子,刘瑶为安定王。
魏国大司农河南人孟光问太子读书及情性好尚于秘书郎郤正,郤正说:"奉亲虔恭,夙夜匪解,有古世子之风;接待群僚,举动出于仁恕。"
孟光说:"如君所道,皆普通人家要求;我今所问,想要知其权略智调何如。"
卻正说:"世子之道,在于承志竭欢,既不得妄有施为,智调藏于胸怀,权略应时而发,此之有无,怎么能预知!"
孟光知卻正慎宜,不随乱说话,于是说:"我好直言,无所回避。如今天下未定,智意为先,智意自然,不可力强敌。储君读书,宁当效仿我等竭力博识以待访问,如博士探策讲试以求爵位吗!当务其紧急的。"卻正认为孟光的言论非常正确。卻正,卻俭的孙子。
吴人铸当千大钱。(吴国通化膨胀得厉害,经济上搞量化宽松。)
夏,四月,庚子,南乡恭侯韩暨卒。
庚戌,大赦。
六月,司马懿大军至辽东,公孙渊使大将军卑衍、杨祚将步骑数万屯辽隧,围堑二十余里。诸将准备攻击,司马懿说:"贼所以坚壁不出,想要让我兵老,如今进攻,正堕其计。而且贼大军在此,其巢窟空虚。直指襄平,破之必然。"于是多张旗帜,想出兵其南,卑衍等人尽出精锐在南边等待。司马懿偷偷渡河,出其北,直取襄平;卑衍等人恐惧,引兵边夜走。诸军进至首山,公孙渊再命卑衍等人逆战,司马懿出击,大破,遂进围襄平。秋,七月,大霖雨,辽水暴涨,运船自辽口径至城下。雨月余不止,平地水数尺。三军恐惧,准备移营,司马懿下令军中:"敢有言迁徙者斩!"都督令史张静犯令,斩之,军中乃定。贼恃水,樵牧自若,诸将想要攻取,司马懿皆不听。
司马陈珪说:"当初进攻上庸,八部俱进,昼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坚城,斩孟达。如今远来而更安缓,愚窃迷惑。"
司马懿说:"孟达军众少而食支一年,将士四倍于孟达而粮食不足一月;以一月图一年,怎么可能不快速!以四击一,正令失半而克,犹当为之,是以不计死伤,与军粮竞㥶。如今贼众我寡,贼饥我饱,水雨乃尔,功力不设,虽当促之,亦何所为!自发京师,不忧贼攻,但恐贼走。如今贼粮垂尽而围落未合,掠其牛马,抄其樵采,此故驱离他们。兵法就是诡道,善因事变。贼凭众恃雨,故虽饥困,未肯束手,当示无能以安其心。取小利以惊吓他们,不是好计。"
朝廷闻大军遇雨,全都想要罢兵。皇帝说:"司马懿临危制变,擒公孙渊可计日待。"
雨霁,司马懿于是合围,作土山地道,楯橹钩冲,昼夜进攻,矢石如雨。公孙渊窘急,粮尽,城内人相食,死者甚多,其将杨祚等人投降。八月,公孙渊派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请解围却兵,当君臣面缚。司马懿下令斩杀,传檄告诉公孙渊说:"楚、郑列国,而郑伯犹肉袒牵羊相迎。孤天子上公,而王建等人想要孤解围退舍,岂得有礼!二人老耄,传言失指,已都给斩杀。若意有未已,可改派遣年少有明决的来!"
公孙渊再派遣侍中卫演送人质,司马懿对卫演说:"军事大要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其余二事,只有投降和死。你不肯面缚,此为决就死,不须送人质!
任午,襄平溃败,公孙渊与儿子公孙修领数百骑兵突围向东南逃走,大兵急攻击,斩公孙渊父子于梁水之上。司马懿既入城,诛杀其公卿以下及兵民七千余人,筑为京观。辽东、带方、乐浪、玄菟四郡皆平。公孙渊的准备反叛,将军纶直、贾范等人苦谏,公孙渊皆诛杀,司马懿于是封纶直等人之墓,显其遗嗣,释公孙渊叔父公孙恭之囚。中国人想要还旧乡的,全都听任返乡。于是班师。
(司马懿对付公孙渊就是大学生欺负小学生,孙子兵法的注解和应在曹魏时期已成体系,司马懿对人性的理解,对时机的把握,对地缘位置的利用都是顶级的。)
当初,公孙渊的兄长公孙晃为公孙恭人质在洛阳,公孙渊未反时,数次上书陈其变,想令国家讨公孙渊;等公孙渊谋逆,皇帝不忍公开斩杀,想直接在狱中诛杀。廷尉高柔上疏说:"臣私下听闻公孙晃先数次自归,陈渊祸萌,虽为凶族,原心可恕。仲尼亮司马牛之忧,祁奚明叔向之过,在过去的美义。臣以为公孙晃信有言,宜贷其死;苟自无言,便当市斩。如今进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闭著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观国,或疑此举。"皇帝不听,竟遣使者带金屑饮料给公孙晃及其妻子,赐以棺衣,殡敛于宅。
(老板与大臣的立场不同,对一件事的看法就不同,大臣最怕的这种秘密处决,因为都没有地方说理。)
九月,吴国改元赤乌。
吴国步夫人卒。当初,吴主为讨虏将军,在吴,娶吴郡徐氏。太子孙登所生的庶贱,吴主令徐氏为继母养。徐氏忌妒,故无宠。等吴主西徙,徐氏留处吴地。而临淮人步夫人宠冠后庭,吴主想要立为皇后,而群臣议在徐氏,吴主依违者十余年。正好步氏卒,群臣奏追赠皇后印绶,徐氏竟废,卒于吴。
吴主使中书郎吕壹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吕壹因此渐作威福,深文巧诋,排陷无辜,毁短大臣,纤介必闻。太子孙登数次劝谏,吴主不听,群臣莫敢再言,皆畏之侧目。吕壹诬告前任江夏太守刁嘉谤讪国政,吴主大怒,收捕刁嘉,系狱验问。这时同连坐人皆怖畏吕壹,并言听闻。侍中北海人是仪独说无听闻,于是被穷诘累日,下诏旨转严厉,群臣为之屏息。
仪说:"如今刀锯已在臣颈,臣何敢为嘉隐讳,自取夷灭,为不忠之鬼!厄以闻知当有本末。"据实答问,辞不倾移,吴主于是放弃;刁嘉也得免。上大将军陆逊、太常潘濬忧吕壹乱国,每说到这事,则流涕。吕壹告丞相顾雍过失,吴主大怒,诘责顾雍。黄门侍郎谢肱语次问吕壹:"顾公事何如?"
吕壹说:"不能佳。"
谢肱又问:"若此公免退,谁当代之?"吕壹未答。
谢肱说:"得无潘太常得任吗?"
吕壹良久说:"君说很接近了。"
谢肱说:"潘太常常切齿于君,但道无因耳。如今日代顾公,恐明日便攻击君了!"吕壹大惧,遂解散顾雍的事。
潘濬求上朝,到建业,想尽辞极谏。至京,听闻太子孙登已数次言之而不见听从,潘濬于是大请百寮,想要借宴会手刃杀吕壹,以身当之,为国除患。吕壹密闻知,称疾不行。西陵督步骘上疏说:"顾雍、陆逊、潘濬,志在竭诚,寝食不宁,念想要安国利民,建久长之计,可谓心膂股肱社稷之臣。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监其所司,课其殿最。此三臣思虑不到则已,岂敢欺负上天!"
左将军朱据部曲应受三万缗,工王遂假装而接受。吕壹疑朱据实际取得,考问主事的人,死于杖下;朱据哀其无辜,厚棺收敛,吕壹又上表朱据的断吏为朱据隐瞒,故厚其殡。吴主数次责问朱据,朱据无以自明,藉草待罪;数日,典军吏刘助觉,言王遂所取。吴主大为感寤,说:"朱据都会被冤枉,何况吏民!"
于是穷治吕壹罪,赏刘助百万。丞相顾雍至廷尉断狱,吕壹以囚见。顾雍和颜色问其辞状,临出,又对吕壹说:"君心意得无欲有所道?"吕壹叩头无言。这时尚书郎怀叙面詈羞辱吕壹,顾雍责备怀叙说:"官有正法,何至于此!"有司上奏吕壹大辟,有人认为宜加焚裂,用彰元恶。吴主以访中书令会稽人阚泽,阚泽说:"盛明之世,不宜再有此刑。"吴主听从。
吕壹既然伏诛,吴主使中书郎袁礼告谢诸大将,借这个机会询问时事所当损益。袁礼还京,再有诏责诸葛瑾、步骘、朱然、吕岱等人说:"袁礼还京说:'与子瑜、子山、义封、定公相见,并咨以时事当有所先后,各自以不掌民事,不肯便有所陈,全都推给伯言、承明。伯言、承明见袁礼,泣涕恳恻,辞旨辛苦,至乃怀执危怖,有不自安之心。'闻之怅然,深自刻怪!何者?惟圣人能无过行,明者能自见。人之举厝,何能全部中!独当己有以伤拒众意,却不自觉,故诸君有嫌难。不尔,何必如此"与诸君从事,自少至长,发有二色,以谓表里足以明露,公私分计足用相保,义虽君臣,恩犹骨肉,荣福喜戚,相与共之。忠不匿情,智无遗计,事统是非,诸君岂得从容而已!同船济水,将谁与易!齐桓有善,管子未尝不叹,有过未尝不谏,谏而不得,终谏不止。如今孤自省无桓公之德,而诸君谏诤未出于口,仍执嫌难。以此言之,孤于齐桓良优,未知诸君于管子比相差多少!"
(孙权想利用吕壹削功臣的权,最后没有如意,发一通牢骚结束。领导人对下属发牢骚有时候是让步,有时候是宣告一件事的结束。)
冬,十一月,壬午,魏国任命司空卫臻为司徒,司隶校尉崔林为司空。
十二月,汉国蒋琬出屯汉中。
乙丑,魏国皇帝不豫。辛巳,立郭夫人为皇后。
初,太祖为魏公,以赞令刘放、参军事孙资皆为秘书郎。文帝即位,改命名秘书叫中书,以刘放为中书监,孙资为中书令,遂掌机密。皇帝即位,尤见宠任,皆加侍中、光禄大夫,封本县侯。这时,皇帝亲览万机,数兴军旅,腹心之任,皆二人管之;每有大事,朝臣会议,常令决其是非,择而行之。
中护军蒋济上疏说:"臣闻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蔽,古人的至戒。前面有大臣秉事,外内扇动;陛下卓然自览万机,莫不祗肃。大臣并非不忠,然威权在下,则众心慢上,势之常理。陛下既已察之于大臣,愿无忘于左右。左右忠正远虑,未必贤于大臣,至于便辟取合,或能工之。如今外面一说,辄说中书。虽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犹惑世俗。况实握事要,日在目前,傥因疲倦之间,有所割制,众臣见其能推移于事,即亦因时而向之。一有此端,私招朋援,臧否毁誉,必有所兴,功负赏罚,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达,因微而入,缘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复猜觉。此宜圣智所当早闻,外以经意,则形际自见;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适以闻。臣窃亮陛下潜神默思,公听并观,若事有未尽于理而物有未周于用,将改曲易调,远与黄、唐角功,近昭武、文之绩,岂牵近习而已吗!然而人君不可全都任天下之事,必当有所付;若委之一臣,自非周公旦之忠,管夷吾之公,则有弄机败官之敝。当今柱石之士虽少,至于行称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职,可并驱策,不使圣明之朝有专吏之名!"皇帝不听从。
等魏国皇帝寝疾,深念后事,于是任命武帝儿子燕王曹宇为大将军,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人对辅政。曹爽,曹真的儿子;曹肇,曹休的儿子。皇帝少时与燕王曹宇关系好,故以后事属之。
刘放、孙资久典机任,夏侯献、曹肇心内不平;殿中有鸡栖树,二人相互说:"此亦久了,其能复几!"
刘放、孙资惧有后害,私下图谟离间两人。燕王生性恭良,陈诚固辞。皇帝引刘放、孙资入卧内,问说:"燕王行为端正吗?"
两人对答说:"燕王实自知不堪大任的缘故。"
皇帝说:"谁可任者?"这时惟有曹爽独在皇帝侧,刘放、孙资因而推荐曹爽,而且说:"宜召司马懿参与相参。"
皇帝帝说:"曹爽堪其事不?"
曹爽流汗不能对答。放蹑其足,耳语皇帝:"臣以死奉社稷。"皇帝听从刘放、孙资的建言,想人用曹爽、司马懿,既而中途有变,敕停前命;刘放、孙资再入见劝说皇帝,皇帝又听从。刘放说:"宜写一个手诏。"
皇帝说:"我困笃,不能。"刘放即上床,执皇帝手强作,于是带出,大言说:"有诏免燕王曹宇等人官,不得停宫省中。"
燕王等人皆流涕而出。甲申,以曹爽为大将军。皇帝嫌曹爽才弱,再拜尚书孙礼为大将军长史以辅佐他。这时,司马懿在汲,皇帝下令使者带着手诏召司马懿。先是,燕王为皇帝画计,以为关中事重,宜遣司马懿便道自轵关西还长安,事已施行。司马懿突然得二诏,前后相违,疑京师有变,于是疾驱入朝。
解读:人都需要时间和空间,曹家给司马懿让度了很大的空间,司马懿自己抓住这些空间和时间。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和时间空间比赛,普通人在一个城市里租一间门面房,开一个店,就是抢一个空间,这样的空间能不能一直存在下去,需要时间。如果能挣到钱,就再开一家,空间就是这样慢慢扩展而开的。
司马懿把握住了每一次的空间的机会,也活得足够长的时间,他最终赢得曹家。
老板没有考虑到这些人私利人性,一直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想当然地认为员工也会和一样的立场,却不知道臣下考虑的是个人的生死,家族的利益,最后才是国家的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