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音乐【散文】

作者简介

李跃峰,笔名(网名)山野俗人,陕西省大荔县人,生于1966年10月,酷爱文学。是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江山之星。曾在国家各级报刊发表作品,获省级以上奖励多次。其中,中篇小说《梁燕妮》于2010年获得了首届全国“铜锣湾”杯“孝问苍生”孝文化征文大赛二等奖,栏目剧《咱们村的监委会》获得了2011年全国廉政短剧大赛铜奖,短篇小说《书怨》获得了2009陕西省首届“益秦”杯“与法同行”征文大赛优秀奖。著有长篇小说三部,中短篇小说数部,散文百篇,诗歌几百首。

心中的音乐

原创/李跃峰

小时候,虽然跟着爸爸在公社剧院看了几次秦腔本戏,在外婆家的麦场看了几次农民自己扮演的秦腔折子戏,在电影银幕上看了秦腔《三滴血》、《火焰驹》以及《屠夫状元》,甚至在慢慢的长夜里,村里的叔叔伯伯们还在我家狭窄的房间里的昏黄的油灯下拉过二胡,唱过秦腔。但那时候关注的多是戏剧的故事情节和人物的命运,而对其中表现出来的音乐的美却丝毫没有留意过。

我对音乐有初步感觉的时候,好像是在小学的音乐课上。那时候,学校的老师很缺,我们低年级的学生还上的是复课(就是一年级和二年级在同一个教室由同一个老师上课。前半堂给一年级上语文,下半堂就给二年级上算数。),就更不用说音乐老师了。音乐老师往往就由代课老师兼着。教的也多是现在所说的所谓的红歌。比如《洪湖赤卫队》里面韩英的唱段:“娘的眼泪,似水趟……”;《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唱段:“听奶奶将革命,英勇悲壮。……”等等,铿锵激昂,催人奋进。但就是都属于秦腔唱段,我怎么学都学不会。为此,还被老师罚站了一节课。从那时候起,我就对唱歌有了畏难情绪,经常下意识地拒绝歌唱。偶尔随性唱那么一次,还被小姑说成是尿罐声。因而,就更加羞于在人前人后唱歌了。

后来,我慢慢地能够欣赏到音乐的美了。那是架在村中间皂荚树上的喇叭经常灌耳音的结果。村里的喇叭除了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播发大队支部大队部的通知之外,就是播放一些秦腔、或者经典歌曲,给群众提供一些精神食粮。这些歌曲的旋律都很优美,尤其是在无意中逮到的那么几句唱词,飘逸婉转,瞬间就能把人的魂带起来飘向美丽高远的天空。

我被音乐彻彻底底抓住心魂并痴爱上是源于一次偶遇。那是一个傍晚,我放学回家,路过大队部门口。这时,有一缕婉转飘逸的二胡曲飘进了我的心里。我好像没有自己,完全融入了音乐的河流里。心中洋溢着莫名的舒坦。好像有一股细线牵着我,把我引进了大队部大门,引进了大队医疗站的房间。医疗站年轻的医生正忘我地坐在床沿拉着二胡。从那时起,我就有意无意地开始关注音乐了,也有意识地偷偷地学着唱唱歌曲。甚至在上初中的时候,也学着别的同学的样子,买了一管笛子,但因为记忆力差记不住乐谱,就把笛子沉了箱子底,不再碰它。

这种情景我后来还遇到过一次。八九年初秋,我从渭南师专回到家里过暑假,每天都要帮助父母干农活。我们家离最远的地有十五里左右。那时候,为了能够多卖些钱,家里的地大都种上了棉花。暑假正是棉花长担杆开花挂铃的时间,也正是棉铃虫肆虐的时间。如果灭虫不到位,那么,一年的辛苦也就要丢进渭河飘进大海了。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给棉花打药。暑假正是三伏天气。人站在地头,还没下地,浑身的毛孔就向外冒汗,明显可以感觉到汗向外涌摩擦毛孔的涨痒。不一会儿,汗就会顺着皮肤向下流淌了。渭河平原平坦如镜。地里没有堰坡,没有树,寻不到歇凉的地方。也没有水可以解渴。只有干熬着硬撑着干活,往往要等到太阳下山前的时候才能够回家。回到家里,用凉水冲冲澡,灌上一肚子凉开水,这才能够收回心神。等到吃了饭,天已经很黑了,也有了徐徐的清风,到这时候,人的灵魂才能真正回到躯壳里。有天晚上,天气很晴朗,圆圆的月亮高悬在东方的天空,照得大地一片朦胧,犹如仙境。我信步走到巷口,遥望着天空的月亮,静听着天地间的虫鸣和蝉音。这时候,突然有一缕若有若无的二胡声飘进了我的耳中。我收摄心神,仔细聆听。二胡声却突然消失了。我四处张望着,侧耳倾听,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踪迹。我向村旁的田间走去,尽量远离人群。这时,美妙的二胡声又飘进了我的耳中。我仔细辨别着二胡声的来源。但二胡声又消失了。不过这次二胡声消失的时间很短,很快就又回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忙循着二胡声向前走去。我顺着一户人家的庵间房后面的小路上向前走去,绕过用高粱杆围成的厕所,来到一个发黑的蘑菇一样的秸垛旁。突然,二胡声又没有了。我茫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支起耳朵用心搜寻着。只有远处的狗吠和鸡鸣以及谁家电视里男女主人公吵架的声音在月光里飘荡着。这时,一缕清风拂来,细若游丝的二胡声又飘进了我的耳朵。似乎是在东南方向。而我却南辕北辙,跑到了东北方向了。我继续向前寻找。一会儿踏进了蒿草丛里,一会儿库管被枸杞的刺挂住,一会儿又掉进了隐藏在沙堆后面的沙坑里的猪圈里。我继续前行着,不管不顾道路的崎岖和坑坑洼洼,我的心里只有那美若仙乐的二胡曲。突然,二胡声在我耳旁清晰起来了,好像就在我的面前。可是,一堵矮矮的土墙却把我拦住了。我忙摸着墙壁向东一拐,顺着墙下的土路继续前行。走了大约有十几步远,身边就现出了一行排列整齐的高粱,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摇摆着,似乎是在应和着音乐的节拍跳动着柔美的舞蹈。透过密密的高粱的缝隙,我看见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人,正专心地坐在椅子上拉着二胡。我忙绕过高粱墙,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干净的场院里。

这是一个三十多平米的场院。地面是碾平了的土地。打扫地非常干净。在月光下反射着灰白的光晕。场院的东面有一株半枯的歪脖子柳树,稀疏的柳枝在微风中左右飘摇着。北面就是刚才阻挡了我视线的那排高粱,南面是一排四间低矮的庵间房。西面是高低不等的荒草地。在庵间房中间那间房门的前面有一个方凳。方凳上摆放着一个粗瓷茶壶,一个粗瓷茶碗,一包蓝色软盒金丝猴烟和一包已经变形了的火柴盒。那位老人就坐在方登旁边的小靠背椅子上。他听见了我的脚步,停止了拉二胡,望了我一眼,就把二胡放在左边的地上,往茶杯里斟了一杯浑浊的茶水,啜了一口。随即放下茶杯,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擦着火柴点燃烟卷,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卷头上的火光随着他的吮吸变得明亮了许多。他拿出烟卷,嘶嘶地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地把烟雾吐了出来。烟雾在月光中慢慢地弥漫开来,随即随着微风向东面飘去。这时,他才很享受地睁开了眼睛,又端起茶杯,悠然地品了一口茶。我忙走上前去。

“你好!我是某某某的儿子。刚才在门口听到了你拉的二胡。很美。我就顺着声音找来了。”

他忙站起来,进屋里搬了一把小椅子给我。

“坐。”

我和他都坐了下来。

“你的二胡拉得太好了。”

“没事。胡拉哩。”

“你能不能给我再拉一个曲子?”

他二话没有说,就拿起二胡,拉了一曲秦腔曲牌。但声音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飘逸与幽雅,反而显得拘谨与生涩了许多。也许是因为我在旁边,他不能够专心,也许是因为清风刚才为他的二胡声加上了飘逸的翅膀,增加了声音的魅力。一曲拉完,我违心地赞美了他几句,就和他聊起了闲天。

他说,国家的移民政策很好。虽然现在还住在庵间房里,但收入明显比在旱塬上的时候好多了。他已经攒够了钱,准备明年在庄台上盖平房,好搬进去。他说,以后的日子会更美的。

是啊。国家的政策会越来越好的。只要有勤劳的双手,那么,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我坚信,刚才那美妙飘逸的二胡声就是他从心里拉出来的。因为,二胡声里有着对美好生活的满足和向往。

音乐往往是人灵魂的回响。不论是欢快的、舒缓沉郁还是悲伤的音乐都能引起有些人或者有些群体的共鸣的。

从八六年起到八八年,我一连参加了三次高考。前两次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落了榜,非常郁闷甚至绝望。每当公布分数线的那几天,我都会失眠,整晚整晚地辗转床第,随着月光的脚步咀嚼着对未来的恐惧和绝望。好像是八七年的夏夜。我在大姑家守在收音机前等待分数线的公布。那天晚上,我焦虑地睡不着觉,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乡。这时,有一个巨大的顶着红头发,瞪着灯泡般的大眼晴,长有獠牙的女鬼伸出了长有尖锐弯曲长指甲的大手,恶狠狠地向我扑来,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恐惧地大叫着向外跑去,但就是挣不脱女鬼那有力的手掌。这时,一股凉风吹来,我才清醒了过来。我的手被毛巾被缠住了手腕,把我吊在窗外。原来,我已经翻过了窗子,跳出了房子。那一段时间,不论是公共汽车的音响还是收音机里,到处都在播放迟志强演唱的囚歌。“愁啊愁,愁就白了头。自从我与你呀分别后,我就住进监狱的楼。眼泪呀止不住的流。止不住的往下流。二尺八的牌子我脖子上挂呀,大街小巷把我游。……”迟志强压抑悲痛的声音配上苍凉忧郁的音乐,声声击打着我的心,牵走了我的心魂。我经常不自觉地去有收录机的同学家里专门去听迟志强的歌曲,以消解心中的失落和痛苦。

九一年七月,我就要大学毕业了。那年,我们学校在中文系和数学系开始专升本考试。那次的录生率非常高,只要报了名的几乎有一大半都能够升为本科。可我累了。我只想赶紧工作,好好休息休息。就没有报名参加考试,静等着领取文凭和派遣证,去单位上班。那年,大家小巷都在播放潘美辰演唱的歌曲《我想有个家》。“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我好羡慕他,受伤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的孤单的,寻找我的家。……”她好像在演唱着我的心思,每当那里播放这首歌的时候,我都会停住脚步,静静地聆听,直到这首歌完整地唱完后,我才离开。

每个人都有一首两首歌紧系着自己的心,每当这首歌回响在耳边或者脑海里的时候,心里就会涌现出一段美好的令人幸福愉悦的或者一段使人痛苦忧伤的场景,让人咀嚼回味。这首歌或者是初恋情人深情的表白,或者知心爱人无我的天籁般的倾诉,或者断肠人在与深爱的恋人分离时随意听到的歌曲。这首歌已经成了开启美好或者忧伤往事的钥匙或开关。我有一位挚友般的老师,他在学生时代曾经深深地爱过一个女人。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没有结成夫妻。于是,他就把他们的爱恋浓缩在了他们深爱时爱唱爱听的《美酒加咖啡》这首歌里面了。每当生活不如意或者心情郁闷的时候,他就会斟上一杯酒,打开收录机,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沙发里边喝酒边欣赏音乐。他那哪是在欣赏音乐啊,那是在咀嚼当年幸福快乐的时光啊。就像他手里酒杯里的酒,年代越久就越醇美就越香甜。

音乐是优美的,也是高尚的,她不仅能够给予听众难以言传的愉悦,还可以荡涤听众的灵魂,把听众的精神引领到一种平日里难以企及的高度。在师专读书期间,我们中文系在一班张亮的组织下成立了一个文学社。我虽然没有加入文学社,但文学社有什么活动的时候,张亮都会邀请我参加。有一次在他们教室召开文学社会议,他还专门邀请了一位同学在会议间隙弹奏吉他。那位吉他手是位漂亮的女同学,不胖不瘦的身材,雪白的脸庞,淡静的大眼睛,乌黑的披肩长发,灰白宽大的外衣。在我们讨论文学的时候,她就抱着吉他文静地侧坐在一旁聆听着。她本身就是一曲高雅的音乐,在我们与会者中间传递着典雅与平和。她开始弹吉他了。是贝多芬的《月光曲》。她低下头,撩拨了一下琴弦,顿时把会场的所有嘈杂拂的干干净净。会场里霎时变得鸦雀无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窗外遥远的启迪声和若有若无的喧嚣声。第一串音符开始飘荡了。我的心就来到了一处有溪流鲜花鸟鸣的原始森林里了。一弯明月在一缕清风的陪伴下升起来了,透过稀疏的树木和树叶之间的空隙洒在了开满野花的草地上。夜虫在草丛里唧唧啾啾地鸣叫着,倦鸟在树枝上呓语着,一对情侣依偎在溪流边遥望着月亮。……。我随着吉他流畅舒缓的音乐在森林里漫步着,享受着大自然的美丽与宁静。突然,琴声没有了。我眼前梦幻般的月亮也没有了,只有参会的同学以及他们如雷般的掌声。

最近两年,当我归隐草庐书屋,彻底放弃对权力名利的追逐之后,我对音乐又有了新的认识。那就是心的宁静与淡泊。每天中午,当妻子上班儿子上学之后,我就会午休一会儿。起床后,泡上一壶茶,打开电脑,浏览网页,写写拙文。写乏了,就站起来望望窗外的蓝天白云。这时,涌进耳朵里的就是远处村庄里的狗吠、旁边小区建筑工人敲打钢管的叮当声、遥远的街道上汽车若有若无的汽笛声以及客厅里钟表漫步的嚓嚓声,和着自己耳内血液流淌的嗡嗡声,组成了一曲天籁般的和音。它让我的身心彻底回归了自我,回归了惬意与舒适。所有的劳累与疲乏甚至困惑和郁闷都会在这天籁般的情境里消失殆尽,换来的只有轻松与愉悦。

2012年12月26日于草庐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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