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良:大梦

【作者简介】笔名暮良,湖南邵东人,本科就读于华中师大法语系,现中山大学研三在读,法语文学方向。2015年秋—2016年夏在法国里昂三大交换学习。热爱欣赏音乐(摇滚/民谣/后摇),旅行(尤爱自然风光),阅读等,欢迎交流。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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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良

一晃晃,十二月就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了,一边跑一边忙不迭地披上大衣。呐,可是我感觉秋天还在窗户边跟我咬耳朵呢,当然了,这都因为窗边的暖气片很给面子,替我挽留了一小部分秋天在房间里,令人愉悦的二十几度啊,这是属于秋的温度。然而,只要一走出房门,迎面呼来的冷风马上钻进大衣的空隙,兴高采烈把人从暖实的秋梦里赤裸裸地提溜出来,好像外面的大衣根本不存在似的。

来到法国已经三个多月了,谈起来依然像一场梦一样。这梦从九月初我们一家把行李搬下楼开始,一直到现在。回忆起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个月,依然有种荒野求生的错觉……是的,里昂是法国第二大城市,这边的各项设施都相当完备,居民总体素质不差,甚至手上提着重物行走在街上的话,会有人主动来帮忙。之所以“荒野求生”,是因为自己需要去搞定所有事情,这一切与国内大相径庭,完全不是一个路数。而初来乍到,每每要出钱的时候,都无法控制地乘上汇率一算,然后大惊失色一番,肉痛好一阵。总之,第一个月就是一场不太愉快的梦。如今,终于从“适应”走向了“生活”阶段,欣赏起这里的风景与风土人情。

这里的街边树木,颜色随季节而变,在里昂漫长的秋季里,从绿到有过渡层次感的深黄—灿黄—淡黄,整个过程的精华浓缩在渐变的颜色里,一个词语概括—nuance,而这种心情在看那些印象派画师的作品(譬如莫奈的《睡莲》)时,体会得尤为深刻。在这之后,树叶儿们又慢慢地跌落,堆积成叠,踩上去簌簌作响。

我住的地方,位于里昂的老城区,在一座山上,但这并非大家所代入的国内那种乡郊野外,相反,这里空气清新至极,特别是早晨,走在路上所感受到的空气好像是由露珠凝结成的,从鼻腔到肺叶,无一不清爽,无一不痛快。植被覆盖也理所当然地高,从灌木到参天树木,甚至有一片区域会造成“森林公园”的错觉。沿着盘山公路步行下山,身旁有呼啸穿梭的车辆,但眼前,却渐渐掀开一个水帘洞天。放眼望过去,整个里昂尽收眼里,近处清澈的罗讷河与索恩河上船只来往,与河岸渐变的树们融为一体,再配上两侧大朵大朵的云或蔚蓝的天,美不胜收。远处里昂的红顶房屋,一个个仰着脑袋排排坐,个头不高,却也表现出了老城区鳞次栉比的风范。两字形容:太美。

除此之外,这边的房屋也是典型的欧美小筑了,这些个独门独户的小别墅,被一个个小院子们围着,围墙隔出了不同的风景,但外人如我,只能在缝隙里偷偷瞄一眼,看到男主人和花坛的影子,结合门口贴出来的"Faites attention au chien"(当心恶犬),然后脑补他端着水管兴致勃勃浇花,旁边肉嘟嘟的小男孩蹲在地上逗弄金毛的场景。当然,也有些房屋院门大开,从庭院里的荒草萋萋到房门生锈的把手,都给人一种“三十年来未曾住人”的萧索感,经过得多了,我也可以脑补出与泰国恐怖片类似的鬼屋传奇……

当然了,山上的信号不好,尤其在房间里时不时就变成2G信号。交通也不便,下山除了公交车就只有一双腿了,哦对了,还有缆车,不过我至今没找到在哪…

今天傍晚时分,我出门去超市买菜。一路上拢紧大衣抵寒风之余,还没忘记戴耳机听歌。依然是沿着路边狭窄的人行道踢正步,走到一个红绿灯时,传来歌声,唱到“总要有些随风/有些入梦/有些长留/在心中/于是有时疯狂/有时迷惘/有时唱”。霎时,我的脑子像是划了一道口子般,大股寒风冲将进脑海,把记忆里的某些场景与现实凝合在一起。我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而此时,不知怎的,空气里突然弥漫出一股米粉的味道,还是杂菜肉丝的。我本来对味道便颇为敏感,米粉的香味就像触发了门阀一般,庸俗地说,意念冲进了回忆的波浪翻涌,现实反而成为了梦境。

于是我恍恍惚惚起来。红灯绿了。我的腿依靠惯性迈开了步子,大脑却丧失了思考的功能,只剩下回忆,回忆,在回忆的滔天洪水里奋力划桨。

回忆里是什么呢?

山山水水。

一连排的土砖房,后有小山,前有小塘,土砖房由大柱相隔。正中间堂屋两侧均有石墩。堂屋的顶极高,一仰脖子,酸了才能看清黑压压的横梁。而堂屋右侧的房屋,窗户纸蒙,木质门板,进屋出屋都须习惯性抬脚跨门槛。里屋的木梯子,通向的二楼,永远是晚上不敢打望的另一个脑洞世界,大白天扶着木梯爬上去走两步,木板嘎吱嘎吱。一楼有两门木柜,柜壁画满山水鸟兽,柜内圆形铁把手护着的抽屉里藏着个小罐子,那里面全是一块两块,和一毛两毛。后山里最多的是棕树,当然也少不了各类刺丛。绿树成荫,地上铺满落叶,自是软绵绵。曾经的每个夏天和冬天,都有一个少女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在歪歪扭扭地走。

方圆几公里,都能找到那个少女牵着小男孩走过的痕迹。大的丛林,小的山丘,蜿蜒的田埂,漫山遍野的坟墓,荒芜一人的田野,久无人迹满是灰尘的院落,倾斜度大于六十度只能手脚并行爬上去的土坡。少女和小男孩一前一后,两人手里攥着木棍,去这里探险,去那里练武,冷不丁遇见了哪户人家的祖坟,哇哇叫跳到地上然后拜上一拜。若是在哪处寻得了练功的绝世好去处,两人便拿断树枝围着,各占一边,屏息静气,挥舞棍棒。即便你有你的神奇剑术,我的独门秘籍也绝不会差。有时运气好,回去的路上,还能顺便翻出个结了冰的白萝卜,两人捧着白萝卜喜气洋洋。一路上都决计不走寻常路,专挑弯弯曲曲泥泥泞泞的小径,一不小心小男孩踩到了泥巴里,马上开始互相指责,明明相差近九岁的年纪,却不轻易相让,想来也是不懂事。吵架归吵架,第二天小男孩又和姐姐欢天喜地地出门去探险了。

在更遥远的某个夏天,胖乎乎的女孩和胖乎乎的小男孩顶着烈日出门,回来时两人一人扛着一片芭蕉叶大摇大摆,屋里的大人们见之笑个不停。有时候小男孩头上顶着个斗篷,憨厚与狡黠结合于一体,煞是可爱。

最开始小男孩才三四岁,他姐姐需要一直牵着他,时不时照应着。当然了,无论从队伍的名字,到谁是老大,到探险的线路,都得听姐姐指挥,他只有挥舞着武器跟随的份儿,毕竟哼哧哼哧爬不上的时候,只有姐姐能伸出手帮忙。那时,他也天真灿烂地信了姐姐跟他说“这里每一棵树都是个神,要拜上一拜”的屁话。

后来,慢慢的,他长大了,不再需要姐姐牵,自己甩着手走的潇潇洒洒。有时候走在姐姐前面,争当队长。也不再相信姐姐以前关于神仙的话,自己开始想象出一个武术世界。有时候姐姐跟不上的地方,他像个男子汉一样伸出手来。

探险已经持续了近十年,只是越来越少,越来越短。它仍然是有趣的,只是多了些心照不宣,那些神话,那些绝世武功,那些个妖怪,都不再在嘴边提及。而那些土砖屋,也早已换了一副模样,就算长存在当事人心里,终究成了如烟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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