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普林著《鹧鸪声声》第八章 女囚的哭诉
鹧鸪声声
甯普林
第八章 女囚的哭诉
王飞的应酬电话比先少了,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跟领导赴宴一多,都知道了她与G局余副局长的关系,识时务的不得再打她的电话了。银行行长原先想独占花魁,但又怕得罪余副局长,影响关系,只得作罢。现在的大款、权贵们都以自己身边有个漂亮小妞为荣,故而漂亮一点的姑娘都和大款、权贵们挂上了勾,逐渐固定了,变成了大款、权贵们不用全养而可以随喊随到的情妇。
新城市政府由于对“性服务业”一直没有一个取舍的决策,因而对嫖娼卖淫现象视而不见,睁只眼闭只眼。上面来运动了就搞一下应付应付,顺带抓些罚款收入。
因而既许官家放火,也许民间点灯。一时“淫火”烧旺了整个新城市。大街小巷,处处可以看见袒胸露乳的少女、涂脂抹粉的妇人在街上拉客,在街上公开论价。他们档次有别,贵贱分明,权贵富豪自有潇洒的地方,捡破烂、拉板车的也有消遣的场所。真可谓公平竞争,市场繁荣。
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就在当晚,省电视台新闻联播屏幕上,突然映出了《新城市的卖淫风》的大标题,紧接着是记者的现场采访讲话,随后是街上拉客的镜头,嫖客与卖淫女在床上的镜头,还有男女裸浴和少女裸舞的镜头,简直不堪入目。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原来是新城市中的一所中学,见校门外的发廊、按摩店、洗脚店的妓女拉客现象,严重污染了教学环境,严重影响着学生的思想健康成长。忍无可忍之下向省新闻媒体写了举报。省电视台争取了省公安厅的支持,派便衣武警保护记者,在新城市内强行闯入几个娱乐场所,突然袭击拍下了以上触目惊心的镜头。
新闻联播还未放完,新城市市委牛书记和马市长同时接到了省里的电话。两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立即通了气。通知了公安局伍局长、法院彭院长、检察院孙院长,立即赶到市委大楼会议室参加紧急市委扩大会。他们都看到了电视,接到电话后立即赶到了市委大楼,八点钟正式开会。市委书记铁青着脸,会场死一般的寂静。
牛书记说:“刚才的新闻大家都看到了,省委领导对我市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责成我们立即做出严厉的打击方案,要彻底捣毁卖淫窝点,严惩窝主、嫖客,遣散卖淫妇女。现在就省里的要求来研究行动方案和处理办法。请大家发表意见。”
大家纷纷发表各自的看法,原先持不同意见的人,在省里的强压下,思想也统一了,一致认为也是要彻底清除一次了,又研究了行动方案,最后形成了以下一致意见:
一、成立以牛书记为组长,马市长为副组长,公安局伍局长、法院彭院长、检察院孙院长、市政法委书记、市纪委书记为成员的“打击嫖娼卖淫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政法委书记任办公室主任。
二、组织强大的打击嫖娼卖淫队伍。出动所有的公安干警、武警官兵,法院、检察院的法警,组成强大的队伍,进行地毯式的大清除,不是专门罚款,而是要把所有的卖淫妇女、容留卖淫的窝主老板和现场查获的嫖客全部抓起来,一个一个做出处理,该判刑的判刑,该罚款的罚款,该遣散的遣散。
三、宣传部门立即拟出宣传提纲,录制电视讲话,出动宣传车,在打击行动中同时展开声势浩大的宣传;电视台要跟踪报导,《新城晨报》要把今晚的会议精神和电视讲话内容,在头版头条用最醒目的标题刊登。
四、法院、检察院、纪检会要协助公安局搞好预审,随时掌握情况,对那些触犯刑律的立即起诉,对嫖娼或参与组织卖淫及为嫖娼卖淫充当保护伞的领导干部,要从严查处。
牛书记最后说:“伍局长,你的任务最重,你除了组织清扫队伍、指挥行动外,还要考虑一个庞大的后勤队伍,这一抓可能有几千人,暂关什么地方,吃饭问题等怎么安排。至于经费问题,本次罚款就不上缴财政了,少了再补。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
会议十点钟就结束了。
余副局长也看到了这个特大新闻,又知道伍局长到市委去开紧急会了,他知道,这一曝光,肯定要动真格的了。于是立即电话通知了王飞,要王飞和她的朋友立即连夜离开新城市。王飞立即转告了她的朋友和贺姐,贺姐立即租车把姑娘们送到城外的一个小镇里暂住。消息一传,当晚很多卖淫妇女离开了新城市,有些店铺关了门。王飞有余副局长的关系,相信不会有事,她不愿意离去。
当晚公安局召开紧急会议,研究行动方案,摸清对象,做到有的放矢,紧急调动队伍,把各派出所的干警连夜调到局里,传达了市委会议精神,宣布了人员编队及各队的清扫任务,对关押地点、审讯场地和审讯人员、生活物资等问题,作了详细安排,干警们忙了个通宵,天一亮就开始了行动。
由于各派出所对辖区内的情况比较清楚,因此,清查起来很快。进展顺利,不用做思想工作,见卖淫女就抓,连窝一起端,警车叫着警报在街上穿梭往返,宣传车喇叭惊天价响,声势浩大,在这种大声势下没有人反抗,市内不分红灯区还是非红灯区,连一个老外也被抓了,王飞与贺姐自然也抓了进来。
本次大行动虽快,但由于走漏了消息,先夜走了大半,只抓了三千余人,把所有的监子都关满了,王飞与贺姐关在公安局的大会议室,会议室可容纳千多人,椅子坐满了,还站满了走廊。那个老外用半通的中国话大喊:“抗议,抗议!你们侵犯人权!”接着又用手机打电话,二十分钟后,来了两个人把他接了出去。大厅里有的喊冤,有的骂娘,有的说你们乱抓人,你们执法违法。乱成一锅粥。
由于关押的人太多,给公安局造成很大的压力,公安局做出决定,清扫完后,所有干警五人一组,全面开展审讯工作。所有卖淫女都要做一次谈话笔录,写出保证,罚款五千元,立即放人,不愿罚款的统一遣送回原籍,容留卖淫的窝主和以“娱乐中心”为名,组织卖淫的老板要重罚,严重的移交检察机关。
王飞被带到审讯室,室内一张办公桌,桌前坐着一个男审讯员和一个女记录员。男民警是刚从警校分配来的,叫黎明生,一张清秀的长脸,一双锐利的眼睛,笔直的鼻梁,乌黑的眉毛,显得格外威严。那女记录员姓刘,也只有二十左右,生得眉清目秀,但穿着警服,使秀貌失去了少女应有的温柔。两位女民警押着王飞坐上刑审椅,开始了审问。
黎警官和气地对王飞说:“问话前跟你说清楚,一、要讲真话,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二、积极检举揭发别人的犯罪事实,可以将功补过,争取宽大处理。首先介绍个人基本情况,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沉默。
黎警官又说:“你要考虑清楚,我们的政策向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这么年轻,前途是光明的,应该争取宽大处理。”
王飞不说话。她想,我怎么说呢?我如果说了真实姓名,一旦传出去,大哥和小花姐马上就会知道,父母也马上就会知道,会把她们活活气死。如果不说,又不会释放,最后只有坐牢,同样不好向父母去信。反复考虑,不知如何是好。悔不该当初来南方,更不该在开心发廊做了一个月后不回去。想来想去,都是仇老师害了我,是电子公司总经理害了我,是“瘦猴婆”害了我,是金钱害了我。于是哭了起来。
黎警官见王飞哭了,知道她有顾虑,或有难言之处,于是就开导她说:“你年龄这么小,按道理这个时候应该坐在教室里听课,不会坐在这里,你走上这条路,定然是不情愿的,又担心说了后会影响自己的荣誉,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们所有的案卷都是保密的,绝不外传,只要你向我们讲真话,争取宽大处理,不会判刑,就永远不会公布,我们要为每个失足青年负责,因为我们的目的是挽救人,不是专门整人。请不要有顾虑。”
王飞还是不开口。
女记录员说:“小妹子,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应该……”
“漂亮有什么用,漂亮害了我!哇……”女记录员的话,刺中了王飞的痛处,使她压在心中的冤气变成怒火爆发出来,嚎啕大哭。
黎警官因势利导,耐心地说:“漂亮为什么害了你,是谁害了你?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干这事的,请把害你的人都说出来吧?”
“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害得我好苦哇!我也是中学的团支部书记,班上的班长,我还考上了县重点高中,我也有远大的理想……”王飞语不成声地大哭大嚎,说不下去了。
王飞的痛诉和伤心的痛哭,使警官们都动了情,多好的姑娘呀,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黎警官耐心地说:“请你把害你的人都说出来吧,法律决不会饶恕他们的,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为你伸冤呢?”
王飞的哭嚎慢慢地平息了,她想,自己走上这条路,全是“瘦猴婆”“死老鼠”“猪头小队长”和贺姐他们害的,不能让他们再去害人了。于是说:“我说,我叫王飞,四川芦茅中学的学生,就因为我长得漂亮,被仇老师用放了安眠药的咖啡迷倒,把我强奸了,我还刚满十五岁呀,后来他被判了死缓,那时我已考取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我死要面子,不愿在本县读书了,甚至躲在家里不愿见任何人,到外地去读书又没有亲戚帮助,只得跟大哥到南方来打工,在南海电子公司当了技术员,谁知这又是诱饵,又被总经理用饮料蒙翻后强奸了,我忍无可忍,不辞而别。准备坐火车回去,但又想到回去不好见人,又没有向哥哥说明不在这里干的理由,徘徊间,被'瘦猴婆’骗到开心发廊去学理发,谁知进去就出不来了,我不干那事,老板娘请来'死老鼠’'猪头小队长’打我,他们曾打死一个姑娘丢在外面,大家在公安局招认女尸的告示上看到了那姑娘的照片,我很害怕,走又走不了,不干又挨打,不得不服从他们。”
黎明生听说她叫王飞,四川,芦茅中学,就想起了在露露家里看到的文章,《我的父亲》,没想到作者就是面前这个姑娘,她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山歌手,于是就说:“王飞,你父亲是勤劳俭朴、举步不离歌的快乐汉子,在你县里很有名气,你被他们逼上此路,如果你父亲知道啦,会活活被气死。你应该主动揭发逼你那些人的罪行。你已经为我们办案提供了重要的线索。还要请你告诉我,那'瘦猴婆’'死老鼠’'猪头小队长’他们住在哪里?他们的真实姓名叫什么?”
王飞闻言大惊,心想,他怎么早就知道我的情况啦。于是说:“你怎么知道我的父亲?”
黎明生说:“《我的父亲》《故乡》不是你写的吗?”
王飞大哭起来,黎明生的话触及了她的痛心之处和担心之处。
黎明生说:“别担心,我们没有到你家去,也没有到你学校去调查。我不过是读过你的文章而已,他们不会知道你的情况。请你把逼你那些人的情况告诉我吧。”
王飞闻言松了一口气,平息了哭泣,说:“我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我只知道他们姓侯、姓许、姓朱,开心发廊老板娘贺姐最清楚,她们是一伙的。”
黎警官又问:“你从事几个月了,你接触了哪些男人?”
王飞不说话了,她想,那些大款们给了我那么多好处,我不能说,现在更无脸回家了,以后在这里混,还要他们帮助,不能说,绝不能说。
黎警官又说:“王飞,你记得几个说几个,我们会帮你保密的,不要顾虑。”
王飞说:“我总共只有两个多月时间,在开心发廊一个月,后来基本上都在蓝天宾馆和几个歌舞厅应酬。”
黎警官说:“接触一些领导吗?”
王飞说:“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王飞一闻“领导”二字就怒不可遏,抬头正视着这个年轻的警官,心里叹道:“啊!好一张清秀的脸呀!”又觉得自己心中这个结论有点唐突。于是低下了头。
黎警官说:“他们是哪些单位的,叫什么?”
王飞说:“他们都不是人!不是人还有姓名吗?警官,你真是个外行,他们从来就没讲过真话,和我们一样,不会告诉别人真名的。”
黎警官和女记录员交换了一下眼色,觉得王飞的话有点道理,再问没有必要了。于是,黎警官对王飞说:“王飞,我知道你是个有志青年,这段弯路是别人逼着走的,希望你鼓起勇气,重新做人。以后想起什么来了,随时向我们举报,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女警官说:“请把记录看一下,签个名字。”
余副局长知道王飞被抓了,心急如焚,唯恐王飞揭发他,自己又不能去打听,但他相信王飞一时不会说的,但时间一长就难说了。得想法把王飞立即接出去。于是他立即打电话给蓝天宾馆柳经理,要他拿五千元钱来,替王飞交清罚款,就说王飞是他宾馆里的服务员。
柳经理很快地来到局长办公室,向伍局长说明了来意。伍局长认识柳经理,于是就拨通了预审股的电话。
“喂!预审股吗?”
“我是预审股。”
“有个叫王飞的姑娘,审讯完吗?”
“审完啦。”
“噢!有没有大问题?”
“没有大问题。”
“噢,没有问题,那立即把她送到我这来。”
两位女民警领着王飞来到了办公室,王飞看到了柳经理,他们是老熟人了,于是说:“柳经理,谢谢关心。”
柳经理说:“王飞,没事吧?”
王飞说:“没事。”
伍局长说:“王飞,柳经理来接你啦,以后要走正道,好好做人。”王飞心里明白,这是余副局长托人来救她了,于是说:“谢谢领导,谢谢柳经理,我以后一定听你们的话,好好做人。”
柳经理到财务室交清了罚款,到预审股签了担保书,就把王飞接走了。在车上,柳经理接到了余副局长的电话,收起手机后,对王飞说:“王飞,余局长要我问你,今后怎么打算,如果不回去的话,就在我宾馆里工作,问你愿不愿意。”
王飞立即说:“我愿意,谢谢余局长,谢谢柳经理。”说完用手机立即来拨余局长的电话。
柳经理说:“王飞,把手机收起来,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打电话给他,他没有打电话给你之前,你不能打电话给他。”
王飞说:“呵!我明白了。”
新城市本次打击嫖娼卖淫行动大获全胜,街上再也看不到拉客现象了,一些专门为卖淫服务的发廊、洗脚店、按摩店、娱乐中心都已封闭,有些饭店也自行关了门。“瘦猴婆”、贺姐、“死老鼠”都判了刑,“猪头小队长”判了死刑。三千多名妇女大都离开了新城市,但像王飞那样有硬关系的少数人,在新城市就了业。
在市政府里是另一种景象,新的矛盾又突出来了。
银行告急,银行里的存款取出近十亿元,使银行资金周转造成严重困难。
财政局来报,这一个月税收减少三千八百万元。
工商局报告,本月销售总收入减少五亿多元。
公交、出租公司来报,本月收入下降38%,减少收入二千万元。
使市领导更为头痛的是,外交部发来一张关于《荷兰国关于人权问题的抗议》传真,不知如何回应,怎么处理。
因此,本次打击嫖娼卖淫虽然取得了胜利,但经济损失惨重。到底本次行动是对是错,在市政府内两种思想观点斗争激烈。一种思想认为,有得有失,不要被眼前的经济损失吓慌了手脚。一种思想认为,本次行动不但使眼前的经济受到损失,更重要的是严重影响了外资的投入,势必影响我市经济的发展。
争论不息,莫衷一是,但持否定态度的人越来越多。
本次行动唯蓝天宾馆没有介入,没受到任何影响,生意更加兴旺了,而且成了新城市治安管理的先进单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蓝天宾馆的做法很快传了出去。于是各大宾馆和其它娱乐场所都仿效蓝天的做法,纷纷聘请余副局长担任本单位的治安管理顾问,与公安局治安股签订了《治安联防责任状》,很快在新城市形成了治安管理的新模式。而且新城市这种模式成了公安战线推广的典型。不久,新城市的“性服务业”在这种模式的掩护下,死灰复燃了,也形成了一种新的经营模式,又迅速地兴旺起来。
【作者简介】宁普林,1941年生,湖南邵东灵官殿镇人。从事教育、文化工作十年,交通管理工作二十五年。自幼酷爱文学,博览群书,精通诗词歌赋,擅长故事小说。数十年来各类作品纷纷靓丽于各级报刊、杂志。著有《三余拾碎》《鹧鸪声声》《鬼侠》《申真人传奇》《上广西》等。是邵东远近闻名的传奇小说作家。荣获绿汀文萃2018年度最勤奋作者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