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童年——兼记耀华小学的变迁【图文】
在繁华的市中心，曾经有一条绵延的墙子河，河的北面是南京路。在南京路和营口道环抱的黄红色围墙里有一片小小的园林。在园林的东面一字排开的西式平房和几座红砖瓦房，就是我们的母校——耀华小学。
母校曾是原耀华学校的一部分，称耀华学校小学部。后来因历史的变迁，将她独立出来形成耀华小学。当教育国有化时，因所在区属五区又改称第五区第五小学，简称“五区五小”。再后来“五区”改新华区，学校又改称“新华区南京路小学”。
1967年航拍图，红圈中为耀华小学所处位置
一、入学
那时入小学也是要“考试”的，“考官”老师们用玩具一样的彩色算盘让孩子们做简单的加减法，用几只蜡笔、一张白纸让孩子任意地“抒发才艺”，唱一首歌、背一首诗或回答老师的简单问题就成了入学的“许可证”。
二、美丽的校园
学校的规模不算大，但环境很好。黑灰色栏杆式的大门里斜耸着一棵二人合抱的老槐树，高大的树干贴附着布满纹裂的树皮，偶有的疤痕向走过它身边的人们诉说着自己的苍老、古旧与远久。盛夏时，天气越热，树上的响虫们越叫个不停，不知疲倦的知了、喜欢间歇的蚨蝶与那些美丽小鸟的叽咋声相织在一起，胜过一部美妙的交响乐。枝杈上趴落的蜻蜓也尽展着自己美丽的翅膀，有红色的火辣子、灰色的小鬼、橘黄色的老鹤和绿油油的愣头青。据说蜻蜓是很机敏的昆虫，有近万只眼睛，但仍时常成为男孩子们的猎物。
老槐树浓密繁茂的树冠像展开的蓬伞遮住了阳光，给来到它底下歇息的人们一丝阴凉。摇着蒲扇、纸扇和芭蕉扇的人们则在笑声和“龙门阵”的欢愉中纳凉。树荫下真是遮阴避雨休闲的好地方，只是孩子们不理会炎日的煎熬，照旧在那里跳房子、扔沙包、捉蜻蜓，尽享着自己的快乐。
校门的左侧是校长和老师们办公的地方，有校长室、教导课、总务课和少先队部。学生进办公室是要先喊声“报告”，得到老师的允许后才能进去并要“鞠躬”的。可能是旧有的习惯还没有完全消除，学校依然沿用“课”这种称谓和“天干地支”的排序方法，所以我们所在的班叫“一年丁班”，现在已经没有这种用法了。音乐教室在操场的拐角处，一架黑紫色的立式钢琴放在教室前方的侧边，小学校里能有钢琴这在当年的是不多见的。
教室在操场的西边平房区。当年因中小学同属一个校董，学校的建筑也沿袭了耀华学校的总体风格。青紫色的钢砖墙鳞次栉比，一派欧洲中世纪的情调。宽大的窗户采光充分，明亮通透。两个通向操场的大门分设在南北两侧，方便孩子们课间进出。校舍中部的女儿墙下金字隶书“第五校舍”四个大字（这是接续耀华校舍的顺序排列），刚毅俊秀，孩子们只知道好看却道不出是哪位名人的手笔。
校舍的后边就是十分幽静的小花园，疏密相间的小树林里高大的青杨、繁茂的洋槐、葱郁的白腊，还有一些桃树和柳树竞相展显自己的风姿。花坛里种着洋绣球、刺儿梅、野菊和我们也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花园边上攀援的牵牛花、紫藤萝把秃秃的墙壁装饰得像彩色的花盘。当百花盛开的时候，真像是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园”一般，美妙极了。花园的另一边是专为孩子们开辟的活动区，滑梯、单杠、荡绳、攀援架和沙坑，应有尽有。最有趣的是老虎架——一种用钢管做成若干方形笼子叠罗起来的器械，孩子们在上边爬来爬去，互相追逐，看谁爬的快还不被别人追着，一旦被追上就要罚下。一到课间，老虎架上就堆满了顽皮的孩子们，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小小的猴山活泼可爱。现在想起来一所小学能有那么丰富的活动场地对孩子们真是幸福，可惜后来拆掉了建起了耀华科技馆。
教室里全是水磨石的地面，雪白的墙壁下边漆着浅绿色的墙裙。所有的墙角转弯处都做成了弧形，说是为了防止顽皮的孩子打斗时碰撞受伤的缘故。可见当年的建筑师们是何等的良苦用心。钢制连体的木桌椅一人一位，比起后来的全木制的双人座椅宽敞多了。只是每当值日做卫生时，小孩子们搬动起来十分费力。
三、快乐的校园生活
一年丁班的教室面对着足球场，教室前边是比较新颖的墨绿色玻璃黑板，后边则是学习园地。那是在老师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板报，因为一年级的孩子还不会写多少字呢。板报上展出着我们的学习收获——有优秀的作业、手工劳作也有我们的小朋友在各项评比中得的小红花，还有一些有趣的谜语让大家猜猜看。劳作里有同学们做的比较好的剪纸、小风车、小灯笼之类的东西。
小学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唱歌、手工劳作和体育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课，因为这些课总是给他们带来了欢乐。教音乐的是上了些年纪且有些清瘦老教师。她使用风琴——用脚踏在板上产生的风发出声响，教我们唱歌。七八岁的孩子不知该怎样唱歌，只知道用力大声的喊，有时淘气的男生还会发出怪声引得哄堂大笑。入学后，学的第一首歌叫《一年级》，至今还记忆犹新：“一年级，一年级，快乐的一年级。我们读书、游戏，大家笑嘻嘻。快乐的一年级，……”。歌词虽简单却很好听上口，让我不可忘怀。
二年级时要建立少先队了，一种早日成为少先队员的荣誉感和迫切心情让孩子们不住地兴奋。入队前学唱《中国少年先锋队歌》。这首《少年先锋队歌》总让我们记忆犹新：“我们新中国的儿童，我们新少年先锋。团结起来，继承我们的父兄，不怕艰难不怕担子重，……。”天真、嘹亮，唱起来那么亲切与豪放。每当想起那些时光，总让人荡起激情。今天，已经没人记得这首著名的《少先队歌》的词曲作者了。其实，这首歌的歌词出自大文豪郭沫若先生之笔，曲式来自非常著名音乐家马思聪先生。一首普通的儿童歌曲竟能有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关注，在今天怎能不让人钦佩呢！文革中这首队歌被停用了。
《小海军舞》是教科任的范老师和蒋老师编创的，十分受欢迎。两位老师真是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她们自己作曲、自己编舞，自己用手风琴伴奏。这个《小海军舞》是表现海军日常生活的集体舞，服装设计很简单：白上衣、蓝裤子、一副老师自制的水兵披肩和用硬白纸做的带有飘带的海军帽，但小孩子们穿戴起来显得既精神又很有童趣。音乐也很简单，只是几个音节反复弹奏。随着音乐开启，十几个孩子分作两行从上场门、下场门叉着腰跳跃着走上舞台，然后是两两成对的旋转。最精彩的是划船的动作，十几个孩子坐在地上排成四列模仿着划桨，一下、两下、三下、一连七八下，动作虽简单却整齐划一。孩子们侧着小脑袋随着音乐不停地摇晃着，台下响起一片掌声。最后，两行并成一排做一字形，敬着礼迈着横跨步从下场门退出舞台。此时，观众们的掌声达到高峰。这个舞蹈后来影响很大，经常在十六中礼堂、人民礼堂，有时还在干部俱乐部礼堂演出。
最令人感动的是老师们的责任心，她们对孩子非常的细心负责。每次演出完时间都很晚了，为了安全也为了早点到家，需要雇三轮车把孩子们一一送回去。老师们每次都在雇好三轮车后，让孩子们坐好点一点人数，然后记下每位孩子的名字和住址，再要记下每辆三轮车的车牌号以备查找，真是细致入微，可以想见她们是多么的认真和辛苦。据说报纸曾经报道过《小海军舞》的演出，不过孩子们还小就不太注意了。
大约在五年级时学校搞文艺汇演，年级里排演了一个大合唱《在太行山上》令人振奋。这首歌本是桂涛声和冼星海先生的力作，反映着太行山抗日根据地的军民抗击日寇，保卫家乡与捍卫和平的信念，小孩子很难理解歌曲，能不能排得好大人们也没有把握。但是，李邦媛老师真令人佩服，生生让这些还不懂事的孩子们唱出太行山的崇高与威严，八路军的智慧与勇敢。“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看吧，……。”这首铿锵有力、雄壮、激昂的合唱歌曲，小孩子要分两声部很有难度。然而，真的成功了！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一致称赞。这次演出，让这些孩子在学唱的过程中懂得了声部的知识，掌握了合唱的技巧，更在幼小心灵里萌生了一种潜意识：“祖国——危难、人民——坚强，敌人——灭亡”。长大后每当听到这首歌时总产生翩翩联想，感觉这歌声的影响远远大于歌曲的本身，至今依然如此。后来老师又教大家学会了《毕业歌》，那是聂耳创作的歌曲。即将毕业时学会唱这首歌，就更有另外一番意义了。
前几年，当我们再次去探望李老师时才知道，原来李老师曾经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现在还在社区里组织老年合唱团呢。
四、迁到新址
西安道小学 柳生云提供（2004年3月7日拍摄）
好景不长，1958年实行勤工俭学，相邻的学校搞校办工厂和大炼钢铁都需要场地，于是将小学校迁到了西安道，同时更名为“西安道一小”。
新的校舍是一座很有风格与特色的建筑，也很漂亮。据说原是民国名人靳云鄂的公馆，半墙式的庭院栏杆，漆红的大门，高高的半圆形大理石楼前阶梯很大气。前庭廊和楼道都装饰有拱券、罗马柱和花饰柱头。厅廊前，四个罗马柱力鼎着高高的瞭望平台。一楼是车库和体育器械室以及锅炉房，二楼用做低年级的教室，宽大的窗户显得宽敞明亮。四折式平开门，压花彩色玻璃流光溢彩。葡萄、藤萝纹饰的天花板、灯盘和凹凸石膏线，雕琢精美，线条流畅。琉璃地砖古朴典雅，白色的门窗配以彩色雕花玻璃真是美轮美奂。楼顶是两座钟楼式的装饰建筑，碧绿色的琉璃瓦方锥屋顶、半圆形拱券式高窗和黄色琉璃窗套浑然一体，远远望去一座欧式古典皇家建筑特有的气派，更像一座欧式艺术的展馆。整幢楼宇彰显出当年主人的富有、显贵和脱俗的欣赏风格。改作学校以后，在高高的屋檐下利用装饰的檐墙位置写着“爱祖国、爱人民、爱科学、爱劳动”四句响亮的口号，用以鼓舞着少年们：“为实现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时刻准备着！”。
新校舍的后院散落的石雕、山石等装饰品零落遍地。前庭院改成水泥地面的操场，虽然小得每次只能一个班上体育课，但在操场的旁边还是留出一小块土地做我们活动的场地。那里有沙坑，男孩子们玩定点跳远，比谁更有弹跳力，女孩子们玩扔沙包看谁能躲得更及时。在一个木棚子底下有一张稍大一点的桌子成了男孩子下课必到的地方。因为在那里可以打乒乓球，木桌中间放上一棵竹杆当球网就立刻挥拍而就。哪怕仅有十分钟的课间也要比试一下真是快乐。
正在此时成立了城市人民公社，那里属“民园公社”，学校也划归公社管理。于是又改名“民园公社一分校”。在这里，少不更事的孩子也眼见了老师们在“火红的年代”，用灶台烧红了铁块，然后敲锣打鼓去报喜的场面。
此时，正赶上国家普及“汉字简化”和“拼音制度改革”，于是开始摒弃了原先所学的旧式拼音“ㄅ、ㄆ、ㄇ、ㄈ、ㄉ、ㄊ、ㄋ、ㄌ……”（读伯、婆、麽、佛、得、忒、呢、了……），开始学简化字和汉语拼音。这汉语拼音在今天派上了用场，为使用电脑打下了基础。否则，今天我们可能也是“电脑盲”。
汉语拼音与注音符号对照表
五、拣废铁、渡粮荒、积肥料、砸核桃
大跃进时期，国家提出“钢帅升帐”，把钢铁工业提到优先发展的重要位置。可是炼钢厂难做“无米之炊”，需要大量的废钢铁作为炼钢的原料。于是国家一方面号召节约钢铁，一方面提出“回收旧钢铁支援国家建设”。学校也把回收废铁作为一项任务，发动学生到处收集废铁。少先队还把拣废铁作为“队日”活动的内容。一天，大队长说：咱们拣废铁去吧，我们说“行！”。几个人就出去到街上满处找废铁，一直走到大直沽才问到一家白铁匠铺，人家给了好多修理脸盆剩下的废料，我们小孩子也不懂什么，就高兴地拉着往回走。一直走到天黑还没到学校。老师也着急，家长没见孩子回家也着急，到处找我们。直到我们精疲力尽地回到学校，可把老师和家长急坏了。
节粮度荒时期，给人们留下了铭心的记忆。许多工厂停产，印课本没有纸张只能用草纸替代。当泛黄色的课本发到孩子的手里时，不仅比以前的课本厚重了许多，而且可以从纸的中间抠出细草皮来，书页上留下一个个没有字迹的窟窿；练习本的纸张又厚又脆，铅笔一写下去就破；教室里没有日光灯照明只能用“再生灯泡”（用废灯泡重新溶孔搭上钨丝再利用），光线昏暗了许多。更艰难的是孩子们因缺乏营养“闹浮肿”，学校被迫停课，美其名曰“劳逸结合”。学生们只在每周四返校并做体检，由卫生老师看一下小腿是不是有肿的现象。如果有“浮肿”就每天到学校“吃营养”，所谓营养其实就是用“豆面加红糖”做成的一种碗糕。不收粮票只收钱，这是十分优惠的食品。因为在那个特殊时期粮票比钱更珍贵。吃完“营养”老师还要嘱咐一声：“回家要躺着，别到处跑”，意在减少活动、减少消耗，保存体力。
粮食不足与农业有关，农业发展离不开肥料，于是上级又发动小学生参加积肥活动，就是把家里看到可以做肥料的东西，一定要收集起来。比如，菜叶子和烟筒灰。寒假时，每次返校都要把这些东西带到学校，集中后再运到农村做肥料使用。一时间，每次返校前，同学们都鼓动家长打一次烟筒，要的是烟筒里边的烟灰交给学校。
四年级的时候，国家提出小学校也搞勤工俭学。让学生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增加一些收入，弥补学校的经费不足。于是学校搞起了磨电木、砸核桃劳动。每周的劳动课都是发给学生一把小钢锉，在桌子上垫张报纸，使劲地把一个个电木粉压制的机械零件毛刺锉掉。一堂课下来，每人大约能锉一到两个零件。下课时，孩子们满身都是黑色的电木粉。
到了秋天，核桃收下来了，砸核桃就成为小学生的寒假家庭劳动。外贸公司把收购的核桃委托学校加工，学校就让孩子们按斤称完领回家去砸开，取出里边的核桃仁儿。砸核桃的时候要注意不能把核桃砸碎了，因为整核桃仁儿和半核桃仁儿的出口价值稍高一些，所以要尽量保持核桃仁儿的完整，以便于包装出口。一个寒假下来，砸的核桃多了，垫在底下的红砖都能磨出一个圆圆的窝来，学校则可以增加一点费用。
随着城市公社化的结束，中、小学教育体制恢复到由区里管辖的模式。于是，学校又恢复了“西安道一小”的校名。
再后来，大家考上了中学，离开了曾经带来终生难忘的启蒙与欢乐记忆的母校。如今，虽然已年过古稀，依然很怀恋她。
文革中，母校肯定也曾改过名称但没有再迁址，可能到九十年代就拆除了。据说本世纪初，恢复耀华小学时，还是以西安道小学为基础，联合了另一所学校异地复校的。不知是因为母校曾经的历史，还是一种巧合。不过无论从孩子们的情感还是从建筑的美学角度，两处校址的倒掉总是一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