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故乡
时光飞逝,父亲已经走了8年,过去这八年里,每次到了父亲走的这一天,只要走得开,我基本上都会回老家一趟,一来拜拜远去的父亲,二来看看家中的老母,除此以外,当然每一次也必去光顾一下那些遗留在记忆里,如断线珍珠一般散落在大街小巷里、却依然闪闪发光的各式美食,唤醒那些已经尘封几十年的味蕾......
回忆童年总是幸福的,记忆里那时的天空很蓝,白云也白,白天和黑夜也分明,几乎没有任何的交集,除了头顶上那轮圆月,和那些或稠密或稀疏地散落在空中的星星。
我们那时的童年没有那么多考试,也没有每天写不完的作业,有的只是干不完的农活——好在父亲是一个善于偷懒的人,那时他在乡里的信用社上班,有一份别人羡慕的工作,这大概也是他那时活的比较轻松、甚至于过得蛮小资的基础。因此,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经常有这么一些记忆的片段,在夜色浓重的晚上,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到附近的哪个村庄、某个亲戚或熟人家里看戏——戏的内容以及是哪个熟人亲戚已经无从记起,只是记得在好不容易看完戏之后,每次都可以吃到主人家里预备的各式夜宵,骨头粥,虾粥,甚至于猪大肠粥,至少也可以吃到一碗熬得细软的甜水。吃完后,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我便在自行车的行走中泛起的凉风里,在自行车电筒在漆黑的夜色努力杀出一道亮光中,在父亲哼着的不知名的小调中回家了。
对于童年的我来说,除了去亲戚熟人家看戏之外,还有一个我最期待的事情,那就是父亲去镇上单位报表的日子。父亲虽然理论上在镇上的信用社上班,但是因为主要的业务是服务本村的农户,所以平常就在家里边干农活边处理业务,只是到了月底才需要到镇上的单位去报表,汇报一下过去一个月的工作情况。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四十年,那时的情形我却依然记得很清楚,父亲每次去单位那天,总是要穿上那套放在衣柜里的中山装,把胡子刮干净,把自己打扮的清清点点,骑上他那辆擦的崭新的老凤凰自行车出门——大概因为我是小儿子,加上性格安静,所以父亲每次去镇上的时候大多会带着我,办完正事后,父亲通常都会带我到一溪之隔的县城玩一下,或吃一碗牛奶花生,或吃几个油盾或者酥饺,碰到中午饭点的时候还经常去县城水门仔附近吃一顿卤肉饭。一大碗白菜肉丸汤,上面漂着油炸得金黄的大蒜末,一盘卤得色泽香味都十分诱人的猪肚肉,上面还撒着些鲜绿的香菜末,最最了不得的大概就是那碗“香饭”了——香饭是诏安饭菜的上层之作(广东大概叫做咸饭,口味完全不同),做法十分讲究,首先选择上等的晚稻米,煮饭的水分和盐分控制也是技术之一,一锅好的米饭煮好之后,浇上一勺的油炸过的蒜末油,用饭勺来回搅动饭粒,直到一锅饭的饭粒疏松,每一颗饭粒都包裹着一层薄油,既锁住了水分,又增添了一股浓浓的油蒜香,盛在碗里的饭粒湿润饱满,晶莹剔透,吃起来软硬适中又口感Q弹,搭配一块卤的香气四溢、入口即化的卤肉,喝上一口炖的糜烂的白菜肉丸汤,这实在是人间最大的享受了。
即便是到了今天,四十年前水门市场街边那口卤肉饭香,冬日夜里大街边上那碗冒着热气的牛奶花生,还有像酥饺、油盾等各式街边小食,依然在我心里魂牵梦绕。和父亲一起到镇上单位汇报工作的日子,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最最幸福的时光吧。这大概也是我现在每次回到老家后都要再去寻找一番,回味一番那些记忆中的美味的理由。父亲走后这些年,年纪一年一年的增加,心态也越来越老,身边熟悉的人有不少已经离去了,生生死死见得多了,似乎连害怕也麻木了,经常在想,如果哪天当属于我的钟声响起,我真想在另外的那个世界里跟父亲团聚,想跟着父亲再次开启儿时的幸福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