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的背影【原创】
古城之所以成为古城,是因为建城历史悠久,既悠久就不可能没有古迹。古迹,正是古城的背影,是灵魂和精神的所在。
完成了神农架的探险旅行,从高寒山区到达江汉平原,便急不可待耐地探访几座古城,填补我过去行旅中的空白。
重游襄樊,匆匆走过一些地方,就赶到不被世人关注的钟祥市。其实,位于湖北省中部的钟祥历史久远,迄今已悠悠三千余载,曾为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的别邑(陪都),还是著名歌舞艺术家莫愁和明朝嘉靖皇帝的出生地。小时候,喜欢听父亲讲历史故事,自此,我对历史的情结很难化解得开,以致成了一种精神守望,而不幸的在于我轻蔑从众心理,把寻幽揽胜搞成了繁琐考证,而且没有从线性思维提升到面性思维的境界,因而大吃苦头。
莫愁村,莫愁村在哪?阳春台,阳春台在什么地方?
被问的一脸茫然,或暧昧不明,或语焉不祥。我细心寻绎,《莫愁乐》有唱:“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西。”钟祥别称石城,设在元佑宫内博物馆的文字说明,都说莫愁村在汉江西岸二里许,其实,汉江早已改道,莫愁村遗址移至东岸,我去看时,村落不复存,已成了城区一部分;同样,莫愁的遗迹,早湮没在历史深处,只剩下一个符号。战国时期楚辞文学家宋玉与楚顷襄王同游兰台,答楚王问有精辟的讽谏文章《风赋》传世,他另一名篇《答楚王问》也写于兰台,文中有“……其为阳春白雪,和者仅数十人”句,阳春台、白雪楼因此而筑。“十里楼台千顷月,几曾歌舞让姑苏?”莫愁曾在此演舞行歌,但兰台被市第一中学圈了进去不得入内,仅在实验小学大门对面寻访到宋玉井。不消说白雪楼早已废弛,阳春台遗址在水利局内,自囿其禁,“古阳春台”石碑则流落到远离遗址的“的士高溜冰场”里,令人徒然低回。
我这个疲惫的行者索然孤行,大汗酣然,怀着一腔幽情去打捞被岁月封存的碎片,几乎把自己走成了幽灵,真有点唐·吉诃德大战风车的傻劲。是对人文精神的坚守,还是自讨苦吃?我枉抛心力继续寻找伍员屯兵的子胥台,白乳高僧塔被报恩寺围进去又寺门不开,气得我对着大门狠踹了两脚。嘉靖皇帝出生的读书处的兴王宫在市第二中学内,值日教师就是不让我进去参观,为此大吵了一场……莫非上苍怜我?不经意间,倒是在钟祥宾馆后面的犄角旮旯,兀自颓立着一座少司马坊,是市重点保护文物,为明万历九年左兵部侍郎曾省吾自立,是我所见过最有艺术特色的仿砖石牌坊,歇山顶建筑,分三层,八根石柱,前后石狮抱脚,还有石鼓,坊上浮雕凤凰、牡丹、二龙戏珠、麒麟和鲤鱼,工艺精美,可惜那里成了垃圾场,散发出阵阵恶臭。我正掩鼻仔细观摩,冷不防一名拾荒的疯婆子跪地向牌坊发毒誓,又抡起大木棒骂大街,声震四方,木棒差点没落到我头上,只得落荒而逃……
正如脐带可以一刀割断,却无法把自己的胎印抹去。历史文化是一个地区的底蕴,是先人一笔丰厚的馈赠,可悲的是有人视为没有功利价值、无关痛痒的人为滥施,致使古迹在人们记忆中被淡忘、散落和湮没。由此,我们还会有穿越沧桑那样的历史么?提升城市文化品位又从何说起?红叶凋零,染浓了我的惆怅,梦想之翼折断了,我唯有将自己备受失落的心境掩藏起来。
我癔游未醒,带着一种劫掠式的心理和浅薄的陶醉,又奔向荆门、当阳和荆州重蹈故辙。所探寻到赵子龙单骑救主的长坂坡、张翼德喝退曹兵的横矛处和楚纪南故城等遗址,所看到的不是带有演绎色彩糊弄游客的人造景点,就是后人立碑一块,虚无得像一个哀怨的叹号,我只能发挥想象力,凭感觉来认定了。
人,就是那么一种怪物,越是不知道的越觉得神秘,说穿了真情实相就那么回事,反觉不值得为此作出某种牺牲。星月流转,人世更迭,什么金陵王气,什么碧瓦朱甍,那构成无数掌故的天然场景,都无不消释成历历风尘,这是不可逆转的演化法则,怎么可以像沙漠的胡杨树那样,死而不倒,倒而不枯,枯而不朽?我自嘲自叹,一瞬感悟,心界大开,也就不再心存嗔怨了。
持这种心态对待历史,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作者简介:周铁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青年文艺学会文学顾问兼专家指导团成员、广东佛山市顺德区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佛山市作家协会文学创作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入编《中国散文家大辞典》。在二十多个省(区)近百种报刊发表作品逾百万字,出版多部,作品入选多种权威选本。在各种文学评奖活动中获奖数十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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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网络 责任编辑:幽兰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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