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曼——史上最不正经的天才

或许不会再有一个科学家能像理查德·费曼一样,如此陶醉而快乐地徜徉在科学的殿堂里;也再不会有一个人能如此深沉、洒脱而自由地,用自己的方式爱这个世界。独辟蹊径的思考者,超乎寻常的教师,尽善尽美的演员……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完美地概括这位风流倜傥的科学顽童。他是魔术师一般的天才,是继爱因斯坦之后最睿智的物理学家。他有满身闪光的优点,也有和优点一样鲜明的缺陷,但最终你都会发现,其实恰恰是因为这些缺点,才让如此多的人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

可以说,费曼简直是尽情而逍遥地玩了一辈子。并不是人人都能活成他这个样子,因为你得有和他一样聪明的头脑,一样对世界充满好奇,一样乐观的性格,一样多才多艺。哦,你还得和他一样,有一个伟大而睿智的老爹。

费曼能成为科学家似乎是命中注定的,因为那个令他十分感激崇拜的父亲在他还没出生时就对自己的妻子说过:“如果生个男孩子,他准能当个科学家。”于是,费曼的一生就按照他父亲“预言”的那样开始了。

父亲麦尔维尔对费曼年幼时的启蒙和教育是费曼得以成功的重要因素。无论是走在路上,还是周末去爬山,抑或是一起读《大英百科全书》,麦尔维尔时刻都在为小费曼展示这个世界的神奇及其背后的原理。这些教导被费曼称为是“没有压力,可爱的、有趣的讨论”。父亲在费曼的身上灌注了一种对于大自然美的赞叹和欣赏,并使他产生了与他人分享这种感受的灼人的欲望。正如费曼回忆的那样:“我从父亲那儿学会了'翻译’——学到的任何东西,我都要琢磨出它们究竟在讲什么,实际意义是什么。我没有接触过其他人的父亲,所以在当时我并不懂得我父亲有多么了不起。他究竟是怎么学会了科学最根本的法则:对科学的热爱,科学深层的意义,以及为什么值得去探究。我从未问过他,因为我当时以为所有的父亲都理所应当地知道这些。”

父母对费曼的培养,让他从小就对科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加上他好奇的天性和对大自然的热爱,让他从小就成为了一个“科学天才”。小的时候他就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实验室”,他经常在杂货店里买些废品进行拆卸改装,搞一些奇奇怪怪的实验。回忆童年的这些探索的时候,费曼也是十分激动的,同时带着他那特有的“不正经”的腔调:“我没意识到灯泡儿的电阻决定于它的温度……但不妨事儿,灯泡儿串联起来的时候,都半亮着,他们都发发发发光,很漂亮——棒!”

他还会在门上安装一个自己发明的防盗铃,当父母走进他房间而导致那个巨大的铃乓乓乓乓地响起来时,他就在床上跳起来叫着“管用啊!管用啊!”至于因为做实验而差点儿点燃整个房子,或者因为“不正经”的研究导致自己的手背上“一毛不剩”,这种事儿对费曼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而每当发生这种在别人看来是“危险意外”的事故时,他总是气死人地叫着:“好玩儿哦!”不过,这种贪玩反而让他成为了一个小名人,邻里街坊有什么需要修理的电器都会找他帮忙,在他解决了各种疑难问题后,人们总是对他赞叹不已:“他动动脑瓜子就能修好收音机!”

他简直聪明到让人嫉妒的地步,随便研究研究就成了开保险柜的“撬锁英雄”;跑到大街上学桑巴鼓最后到了造诣极高的地步,用鼓声伴奏芭蕾舞剧结果还得了个全美大奖;偶尔琢磨琢磨古代抄本就成了玛雅天文学史专家;为了追女友才学的绘画到最后竟然办了个画展,还卖出了作品;获了诺贝尔奖,他却又十分委屈地说:“他们表扬了我15年前写的论文,却没有一个字提到我的桑巴鼓演奏技巧。”这种人如果活在当代,一定会被人认为是在“拉仇恨”或者“显摆智商”。

基本上,费曼的“放荡不羁”“得瑟”和“不正经”经常会让人想要对他“拳脚相向”,就像一向喜欢损人的泡利说的:“为什么这个聪明的年轻人谈吐像个无业游民呢?”再或者像弗里曼·戴森评价的那样:“完全是个天才,完全是个滑稽演员。”不过,他也总有本事能让人在揍他一顿后再抱着他亲上一口,因为他实在太过才华横溢,也实在太讨人喜欢。奥本海默说他是最才华横溢的年轻物理学家,莱顿说他个性鲜明但从不固执,福勒说他非常有益于人、真正的非同小可……而正当你以为他是个十分完美、满身优点的天才之时,却又听见他在旁边十分欠揍地说别人:“这种二百五,满世界都是,连我的话也听不明白。”……这就是费曼。反正不管你怎么评价,他总是可以用一句“你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想?”来回击你。

当然,人们喜爱他,可不是因为他的“不正经”。贝特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两种天才:普通的天才完成伟大的工作,但让其他的科学家觉得,如果他们足够努力的话,那样的工作他们也能完成;而另一种天才则像表演魔术一般,一个魔术师所做的事任何别的人都无法完成,而且似乎完全无法想象。后一种就是费曼。”

费曼的科学工作涉及到许多的领域,他不仅是第一个提出纳米概念的人,而且年仅24岁就加入了著名的曼哈顿计划。他提出了费曼图、费曼规则和重正化的计算方法,这些是研究量子电动力学和粒子物理学不可缺少的工具。在凝聚态物理等领域中,费曼亦贡献卓著,尤其是在对液氦的超流动性的理论研究方面。他曾获邀参加1985年“挑战者号”宇宙飞船失事调查,最后拿出了令美国航空航天局和世界都震惊的结论:一个“O型”橡胶圈(橡胶垫圈)的老化导致飞船失事。同时,他还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教育家,其幽默生动、不拘一格的讲课风格深受学生欢迎。加州理工学院把他的一系列讲座收集在一起,出版了《费曼物理学讲义》这本大受好评的奇书,他也因此被称为“老师的老师”。他曾经说过:“我讲授的主要目的,不是帮助你们应付考试,也不是帮你们服务于工业或国防。我最希望做到的,是让你们欣赏这奇妙的世界以及物理学家观察它的方式。”1965年,由于在量子电动力学方面的基本工作,费曼与美国物理学家施温格和日本物理学家朝永振一郎共同获得了该年度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虽然有如此巨大的成就,但他还是无法摆脱“不正经”的头衔。毕竟,这世界上还有哪个科学家喜欢在脱衣舞酒吧内做科学研究甚至还男扮女装?有哪个人会到洛斯· 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以后,打开办公室里任何装有原子弹研究机密的保险柜,从而证明那里安全防范不力?又有谁会在参与曼哈顿计划时,突破严密的安保监控系统,以破解安全锁自娱,在取得机密资料以后,还留下字条告诫政府小心安全?杨振宁说的很对,费曼真是一个几乎任何事情都与众不同的人。当然,这句话不是贬义。

或许你会认为,如此“不正经”的人一定会十分风流花心,实际上,他也确实花心,他在回忆录中毫不讳言自己出入夜总会以及追求萍水相逢的一夜风流的经历,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痴情。费曼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一直为人称道,甚至还被改编成了电影《情知我心》。

费曼的妻子阿琳·格林鲍姆是个才女,不仅多才多艺而且温柔美丽。两人从高中起就开始相恋,起初阿琳有男朋友,不过费曼还是锲而不舍,甚至为了追她去报名上美术班,结局就是,他因为美术功底实在太差,最后被指派躺在地上,让美术班的其他同学在他脸上涂石膏来做模子。无论如何,费曼最终还是打动了阿琳,毕竟,年轻的费曼长得确实倜傥,才华横溢又很幽默。只是,偶尔费曼也有管不住自己“浪荡”本性的时候,据说在一次聚会上,阿琳到来的时候,费曼正和一个陌生的女孩练习刚学会的接吻技巧,当几乎所有人起来向阿琳问好时,角落里的费曼还在很夸张地继续接吻……

不管有多少插曲,两人的感情依旧。这个被她称作“神经过敏的废物”的男人,依然是她的挚爱。然而,就在二人准备结婚之时,阿琳的颈部发现了一个肿瘤,并持续低烧几个月,最后她被诊断为结核病,这在当时几乎是个绝症。费曼为此在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翻遍了所有的医学书籍,但依旧束手无策。

尽管阿琳被诊断为有传染性的绝症,费曼还是义无返顾地想要娶她,但他们的婚姻遇到了重重阻碍。由于费曼尚未毕业,普林斯顿不同意他结婚,表示如果他一旦结婚就取消他的奖学金,这使得费曼不得不推迟婚期。在费曼顺利毕业后,他们的婚礼又遭到了费曼父母的极力反对,他们称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会提供金钱援助。但这些都丝毫没有动摇费曼的决心,他坚定地说:如果与阿琳成婚是一种负担,这也是他心甘情愿的重负。于是,在没有任何亲人朋友在场的情况下,费曼与阿琳举行了婚礼,而证婚人是两人从隔壁找来的陌生人。

费曼加入曼哈顿计划后,奥本海默特意在洛斯阿拉莫斯以北60英里的阿布奎基找了一所医院,让阿琳住在那里,费曼因此非常感动。每个周末,费曼都会到医院与阿琳相聚,其他的时间他们就互相写信,费曼在每封信上都会非常“腻歪”地附上一句:我爱你,或者我仍然爱你,或者,我有个严重的毛病:钟爱你一生。

由于工作性质需要严格保密,所有工作人员的信件都会被安全人员严格检查,信件的内容也被严格限制。费曼经常会发现送来的信件里某个部分被剪掉了一块,或者被覆盖掉。为了躲避检查,夫妻俩甚至还设计了一套特殊的密码。每当阿琳问到他的工作究竟是什么时,费曼总是说:“对不起,我不能。”

由于阿琳久卧在床,不能与费曼参加任何娱乐活动。一次,费曼在回实验室的路上忍不住去参加了一个派对,但当他想到病床上的阿琳时,就非常难过地离开了。事后他还大言不惭地写信给阿琳称:“她们实在太丑,所以我不需要在内心挣扎就可以保持对你的忠诚。”

1945年6月,在离第一次核爆炸只有一个月时,阿琳永远离开了费曼,弥留之际,她用微弱的声音对费曼说:“亲爱的,可以告诉我那个秘密了吗?”费曼咬了咬牙,还是说:“对不起,我不能。”一个月后,当蘑菇云升上天空,费曼喃喃自语道:“亲爱的,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秘密了。”但此时,阿琳已经不在人世。

在回忆录中,费曼写道:“我显然为自己做了一些安慰心理的事……我没哭,直到几个月后。当时我在橡树岭,我正走过一家百货商店的橱窗,里头挂着女式服装,我想阿琳或许喜欢其中的一件。此时此刻,我不胜悲戚……”

阿琳走后,费曼开始学会欣赏音乐,并开始学起了绘画。他也还是会像从前一样给阿琳写信:“我认识很多女孩,很多好女孩,而且我也不喜欢孤零零一个人。可是约会过两三次以后,她们看起来都像尘土一样,对我来说,只有你是唯一留存下来的真实的女孩。我亲爱的妻子,我很爱你。我爱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已经死了……请原谅我没有把这封信寄给你,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新地址在哪里。”据说费曼把这封信放到了一个盒子里,一直到他死后才被发现。

费曼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我要感谢我的妻子……在我心中,物理不是最重要的,爱才是!爱就像溪流、清凉、透亮……”而当有人问到他一生最自豪的是什么事时,他的回答是:“我能用尽我所能的爱去爱了我的第一位妻子。”

阿琳死后,“不正经”的费曼依旧像从前一样张扬快乐,但用贝特的话说:“他总是喜欢模仿布鲁克林口音和作派来故意掩盖他那其实很脆弱的灵魂……费曼忧郁的时候也比任何其他人兴高采烈的时候还要高兴。”

这就是费曼。

如果你想了解他,你可以看看他的画作,或许你可以看到他想要通过自己的绘画让人们感受到的对科学的敬畏,并告诉人们:请在此刻,感受宇宙辉煌的美妙。你也可以看看他的回忆录《别闹了,费曼先生》,有人说这是一本理科生写给世界的情书,讲述了在理性世界里,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生命,他曾经这样爱过这个世界。在《别闹了,费曼先生》的手记当中,莱顿写了这样一句话:我想起了费曼风烛残年之时,经常说一句话,说话之时,他双眸生辉:“我还没死!”没错,费曼从未离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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