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艳艳：小姨的爱情 | 原乡文学奖征文（散文）
高艳艳
记得刚上学的时候，假期一般都在外婆家度过，因为我喜欢小姨，在外婆家我就是小姨的尾巴。和小姨同吃同睡。小姨那时候刚初中毕业，20多岁。人人都夸小姨长的漂亮，中等身材，匀称，不胖不瘦，腰细胯圆。圆圆的光滑的脸庞，一双明亮的丹凤眼睛，顾盼生辉。特别是她那条油黑亮泽不粗不细的麻花辫子。美美地随着小姨走路的节奏在后背细腰那摆来摆去，小姨常穿一件干净的白色碎兰花对襟上衣，蓝色直筒裤子，一双黑色浅口小巧的布鞋，白色的袜子。口袋里常揣一块白色花边的干净手帕。
那时刚开始有彩色电视机，人们大多都穷，尽管外婆家住在南源街道边上一个村子里，但有彩电的人家也不过三四家。那时正热播（红楼梦），晚上快八点时，小姨就带我去人家看电视。看电视的人很多。记得有次，电视里出现一个圆脸美女（大概是薛宝钗），一位看电视的老太太就说：风霞长得像那个女子。小姨抿嘴一笑说：我那有人家长得好看。众人都扭头看了一眼小姨，乐了。
那时，来外婆家给小姨说媒的人很多。常常有媒人带大小伙子来家里。小姨一般都会去给客人倒杯水，然后就领着我出去干活或去外面给猪剁草。直到那一次，小姨正在院子里洗衣服，长辫子从肩头一侧搭过来，随着小姨搓衣服的动作在丰满的胸前一起一伏地晃动。这时，一位大叔领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军人进了院子，那军人看起来脸有点黑，但很是精神，走路很有军人的端正雄姿。小姨一台头，对那大叔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接着目光转向那位笔挺的军人，小姨的脸红了，抿着嘴低下了头。外婆走过来对来人说：“快进屋，快进屋。转头叫小姨给客人倒水，结果小姨哧溜跑进了自己的侧屋。我不知小姨咋了，也进了小姨的屋子，只见小姨拿块毛巾，昂着头，把毛巾捂在脸上，我叫了声小姨。小姨拿下了毛巾。“哇”我叫了一声，小姨的脸咋这么红，发烧了吗？嘴巴也红红的。小姨赶紧捂住了我的嘴说别乱叫。小姨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皂味，很好闻。带着甜蜜笑盈盈红扑扑的脸真如一朵盛开的桃花。当时我就觉的小姨真的很美很美。比画上的女子还美。那天的小姨很反常，最终也没去给客人倒水。只是客人要走了时，她扒着糊着自己剪的窗花的窗子缝隙偷偷向院子望。客人走后，小姨还被外婆一顿说越长越不懂事。
第二天，小姨拉着我的手带我去了街上。看到了那个军人。他也看到了小姨。径直阳光威武地朝我们走来，小姨的脸上又升起了桃花云，她的右手紧紧地攥着我的左手，手都有点发抖，娇羞地低下了头。军人的眉毛又黑又浓，走到小姨跟前，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没说话，右手从他那军装四方兜里掏出两条鲜艳的红色头绳，头绳的两头还各带着亮晶晶的珠子，向小姨摊开了手掌，小姨抬起头，伸出左手拿了过来。这时正好有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小姨拉着我走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小姨走路轻快，干活哼着歌。常常笑容满面，发梢上一点的地方扎着那漂亮的头绳，软软的长辫子也快乐地在背后一摆一摆的。小姨买了一盒粉饼，还给我买了两个带着蝴蝶的皮筋圈。小姨的脸白里透红，长辫子梳的更顺溜，小姨用蝴蝶皮筋圈给我扎了两个羊角辫子。我只觉的小姨更美了。小姨还开始绣起了花鞋垫。
一天小姨端着摞在一起三个大小不一的盆子，抱上全家人换下的脏衣服。带我去涝次（大水坑）边洗衣服。涝次沿边有几棵大树。树下有三位妇女在边聊天边洗衣服，两个年龄大一些，一个年轻一些。小姨给她们打了声招呼，就在一棵树下开始洗，让我坐在她后面那凸起的树根上。那个胖女人说：凤霞就是个美人胚子。另一个瘦一些的也附和说是长的美。小姨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位年轻些的女人看到了小姨的发绳，问小姨在哪买的。小姨说街上。嘴巴快的我说：“是人给的，不是小姨买的”。小姨扭头对我说：“再乱说话，我不带你玩了”。我赶紧住嘴。那几位妇女一下来了兴致，问小姨是不是有对象了。小姨连忙否认。那个胖女人问小姨要找啥样的对象，小姨抿嘴一笑不说话。那个瘦一些的女人说：肯定要找贾宝玉一样的小伙了。：“那就要上电视上去找了，咱农村那有那么乖那么白的小伙子“。年轻些的女人回答。小姨说：”脸白就好看那？那三个妇女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胖女人说：原来凤霞喜欢黑脸汉子。小姨羞红了脸。忽然瘦女人对小姨说:"你对象正在看你呢。原来不知何时，那个军人正站在涝次对面看着小姨。小姨红着脸抬头向那边莞尔歪头一笑，甩甩手上的水，掉头跑向我坐的这棵大树，藏在树后抠树皮。那三妇女又哈哈大笑。一会，胖女人说，出来吧，你对象走了。
接下来几天，原先来过的那个大叔来又了。小姨让我去听他们说什么。我进了大屋，只听外公对那大叔说：尽管当了五年兵了，以后复原了还是个农民，并且家还是川里的。我把老二（我妈）嫁到川里已经很后悔了。‘'大叔说这个不一样的·····。外公直瑶头。大叔走后，外婆对外公说：岁女子好像挺中意这个的。”外公说：你忘了当初老二的事了，那某某当初说老地主家的小儿子能写会算多好多好，虽说老地主的财产被瓜分了，但总会为还没结婚的小儿子藏一点安家费吧。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当初我中邪了还是咋的，咋就信了媒人的话呢？现在最我老二西荒，跟着那没冷水男人天天上沟下洼干活，还缺衣少吃，穷的叮当响。那大叔再来，外婆还是热情，固执的外公很冷淡。
小姨没反抗外公的决定，但我能明显感觉到小姨的不快乐。小姨的脸上没了笑容，再听不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干活时也不再哼歌，麻花辫子也无精打采的。那还没绣完的鞋垫也不绣了。再来相亲的人，小姨脸脸再没红过也不躲藏了。只是像木偶人一样在外婆的督促下去给客人倒水。后来，在外公的一手操办下，小姨嫁给了当小学教师的姨夫，听说姨夫的父亲也是教师。小姨的嫁妆女红都是她的姐姐们给准备的。
后来听妈妈说小姨结婚几年后，那个军人在外公本村的亲戚（当年那个大叔）说那个军人留在了部队，还当了官。也娶妻生子了。外婆听说后对外公发了好一阵子牢骚。后来我也知道了，妈妈姐妹5个的婚事全是由外公一人做主一人拍板。在当时那封建礼教下，外婆的话起不了作用。也许是因为姐姐们都顺从了外公的决定，所以小姨没反抗。也许是因为外公的封建家教严厉，小姨不敢反抗。不知道当时小姨内心是咋想的，我想她肯定是难过和矛盾过的。就不知道小舅的婚事是不是也是外公一手决定的。
小姨的故事也许很平淡,可能以现代人的观点，都不算谈过爱情。但我觉的那就是小姨的爱情。多年以后，长大后的我终于明白，那一抬头的温柔，一低头的娇羞就是小姨的爱情。脸红过，心跳过，并且收到过那个特别的人的礼物，小姨拥有过最美丽最纯洁的爱情。只是不知道那个军人会不会明白，小姨只是因为遇见他而不知所措，会躲起来。也只是因为他而满脸红霞飞。千金万银也不低那青春女子羞涩甜蜜的脸红，因为那是爱情的信号。虽然张爱玲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你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你。但是最不幸的就是，往往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一次看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章子怡扮演的女主角站家门口等先生来吃饭，当看到先生的那一刻，那娇羞如花般的笑颜不正是小姨当年的神态吗？只是小姨没电影里的招弟的勇敢和幸运罢了。如果当初小姨勇敢一些，结果说不准会不一样。
小姨后来和姨夫不吵不闹平平淡淡地过着。生了一双儿女。因为姨夫兄弟多，小姨的公公早早给小姨和姨父分了个小家。婆婆没帮看小孩。地里的活也要全靠小姨，姨夫摇笔杆，没多少力气。小姨也不靠他干地里的活。几年功夫，小姨变得脸黑皮肤粗糙。只是因为姨父有工资，经济上好一些。可能外公这辈子也不会明白，为啥他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能干，找对象他也给精挑细选，但都过的不是太好。
虽然如今，岁月这把无情的刀早已磨灭了小姨的青春与美丽。有幸的是，小姨如今的儿女都挺有出息，儿子大学毕业已经参加工作。女儿大学也快毕业了。表妹长的有点像小姨年轻时候的样子，只是没小姨个子高。消瘦的小姨应该会感到欣慰的。我想小姨以后一定不会干涉阻挡她的儿女的爱情的。
也许每个人这辈子总会遇到那个让自己心跳脸红的那个人。在最美的年龄最合适的时间，人应该为爱情勇敢一次。小姨的不幸，那是几千年封建思想教条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必然结果。想想还是我们幸运，出生在现代的民主文明社会，婚姻自由，父母开明。就算是媒妁之言，父母第一也会征求婚龄子女的个人意见，这也是作为最主要的意见。小姨的爱情，虽然开始的绚烂，结束的仓促。但不妨碍这段爱情在彼此生命中的美丽。就像一句话说的：在最美的年龄遇到过最美的你。你就是我的永恒。这应该也正是小姨这辈子最美的相遇最美的爱情，应该也是小姨这辈子心底最美的怀念吧。
高艳艳，1981年出生，高中文化。现从事个体经营。爱好读书，广场舞。偶尔写点小文字，记录生活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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