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佩鸿:长篇小说《黑精灵》【十】
夕阳西下的时候,华玉龙、洪山山和柳媚媚、惠子一起来到海边咖啡屋,这是柳媚媚小姐一手安排的。惠子当然知道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单纯地出来玩玩而已,是媚媚专为她和洪山山制造机会的。而洪山山就不同了,他已为大家一块来只是为了热闹热闹,欣赏海边美景。
无论什么场合,华玉龙总是穿着齐整:雪白的衬衣,笔挺的裤子,锃亮的皮鞋,给人一种干练、沉稳的感觉。相反,洪山山显得极随便,一身淡黄色的软料休闲装,轻便的休闲鞋,衬托得整个人精神、洒脱。媚媚与惠子也各有千秋,媚媚的穿着活泼亮丽,惠子的打扮文静雅致。四个人刚好插花配对。
惠子和华玉龙可以说是故地重游了,不久前在这里的交谈论辩还都记忆犹新。
“还好,华先生总算是个明白人,没有死钻牛角尖,我真为你高兴,你看,这样不是挺好吗?”惠子观察华玉龙好一会儿含着笑说。
“你什么意思惠子,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你必须保守秘密,不然的话,我可要走了。”华玉龙怕惠子再提起那次令他脸红的谈话。
“看你紧张的,放心,我不会出卖朋友,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替你保密。”惠子别有意味地冲媚媚眨眨眼。
“你们两个搞的什么阴谋,串通一气,肯定没好事,惠子,快坦白交待。”媚媚首先大叫。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怎么会与别人串通害你。”惠子辩解说。
“是呀,惠子维护你都来不及呢,柳小姐可千万不能好坏不分。”华玉龙替惠子争辩。
“那你们刚才神神秘秘的是什么意思,越是掩盖越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行,一定得公布于众。”洪山山也跟着叫嚷起来 。
“你们都别闹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既然他们这样好奇,惠子,告诉他们吧,免得吵吵叫叫让人不得安宁。”
“你真的不介意我说出去?”惠子再次征求华玉龙的意见。
“不介意。”华玉龙显得挺大方。
“既然这样我可要宣布了。”惠子又瞟了一眼华玉龙,然后对媚媚和洪山山说:“我将告诉你们一件奇事,一个令人感动的浪漫故事。”
“快别绕弯子,我们已经等不及了。”媚媚和山山不耐烦地催促着。惠子看着两人着急的样子,禁不住想笑。
“你们知道华先生为什么从来不愿涉足感情吗?因为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了一个美丽动人的小女孩却不知现在何处,于是华先生就那么等啊,等啊,一直等到现在。”
惠子的话还没说完,柳媚媚的脸色已经变了,一幅受伤的表情,眼里似乎还有泪珠在滚动,起身要走开。
“媚媚,你干什么去?”惠子拉住她问。
“不干什么,我想,我在这里可能是多余的。”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干嘛不等我把故事讲完呢?你听着,这一切只是一种幻觉,就像做梦一样,根本不是真的,你紧张什么?”惠子揪着柳媚媚的胳膊说:“你看,不说你们非要我说,说了又惹你们不开心,洪先生,你说这是怪我吗?”惠子转向洪山山,一脸委屈的样子。
“要我说只能怪玉龙想像力太丰富,好好的你编出个小女孩搁在心里做什么?”
“不,这一切都是真的,”华玉龙淡淡地说,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了一下面前这几个惊诧的人,不无伤感地说:“我己经查清楚了,那个时常被我记起的小女孩是我的妹妹,未成年就夭折了。”华玉龙的回答让大家更意外,谁也不再说一句话。
停了一会儿,柳媚媚默默地走到他跟前小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惠子也赶忙走过来说:“华先生,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都怪我多嘴提起这件事,让大家心里难过。”
华玉龙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大对劲,连忙说:“没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起了,咱们到海边去玩一玩,这里的晚景妙极了,你们看,真应了那句话‘落霞与孤婺起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千古绝句了,只可惜现在不是秋天。说完对媚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惠子和洪山山,媚媚会意地跟华玉龙一起抢先走出了咖啡屋跑向海边,把惠子和洪山山丢得远远的。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玉龙什么时候开窍了,不是说他一直躲着柳小姐吗?”
“人是会改变的,也许是媚媚的诚心打动了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惠子答着话同洪山山一起步出咖啡屋,惠子有意放慢了步伐,洪山山也只好随她慢行。
“你是日本人,国语说得这么好,一定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吧?”洪山山没话找话。
“从小我就很喜欢中国文化,父亲是个中国通,耳儒目染自然就学会了,所以国语说得还算过得去。”她说话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洪山山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她。
“没想到村田先生对中国文化有兴趣,对中国的事情如此通晓,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呀。”洪山山顺着她的话夸赞道。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中国是个令人向往的国家,日本的‘中国通’远不止父亲一个,她的好友九宫传一郎先生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通’呢”
“九宫传一郎?是不是日军宪兵部的那个中尉军官,他给自己起了个中国名字叫李志廷。”洪山山不经意地问。
“对,你也认识他?”惠子有点吃惊。
“不很熟,一面之交。”洪山山淡淡地回答。
其实,华玉龙和刘媚媚确实犯了错误,根本不该搓和洪山山和惠子。他怎么知道,洪山山心里最仇视的就是日本人,若不是早就与惠子相识,知道她是位好姑娘,他是绝对不会同她多说一句话的。从日军占领香港到现在,洪山山和日本人多次发生冲突,每次都是爷爷出面调停才算完事。他恨不得寻找一切机会送这些强盗下地狱,而这一切惠子是不知晓的,自从认识洪山山起,这位多情的日本少女就默默地爱上了他。他的一言一行,从外到内,哪怕是生气时皱一下眉头,甩一下胳搏都让她欣赏,但传统的教育让她把这一切都埋在心底,不敢轻易表露,这一切洪山山也毫无察觉。
话说到了一定的时候再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题了,两人便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海浪像在相互追逐似地层层袭向海滩。突然,洪山山直直盯着前面的一个地方站住了,惠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离他大约有两百米远的地方,有个人面海而立,长长的黑发在海风的吹拂下飘舞,身着一件黑黑长长的衣裙,久久地望着海面,像一尊黑色的雕像,灿烂的霞光在她周身嵌上了一轮光圈。洪山山马上想到了几天前的晚上在海边赏月时遇到的那个女人。
“会是她吗?”洪山山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为什么她总是呆在海边呢?”
他想走过去又觉得不合适,但又不甘心就此罢休,于是就装着散步的样子向那黑衣女郎走去。他故意走到完全可以看清她面孔的地方才停下来。
惠子没有说话,但她已经看出洪山山的异常表现,这一切令她很迷惑,难道洪山山认识这个女人吗?她默默地注视着洪山山,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做。
看来那女孩已经知道身边有人了,但她看都不看身边的来人。洪山山从旁边看着她的侧影,这是个清丽动人的女孩子,只是神情过于严肃了些。洪山山几欲上前搭话却没有勇气走过去。良久,那女孩转身离去时才回头看了洪山山和惠子一眼,她发现洪山山正注视着自己,而惠子正看着洪山山,于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后飘然登上停在旁边的黑色轿车,疾驶而去。
“你认识她?”惠子很轻的问,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对她如此关注?”惠子的话说得不太自然。
洪山山看着她似乎悟出了点什么东西,然后故意大大咧咧地付之一笑说:“自古英雄惜美人嘛,你看她孤零零地站在海边多可怜,我怕她想不开寻短见。”惠子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难道惠子还不够美吗?”不知什么时候华玉龙与柳媚媚已经悄悄来到他们身后,他们二人本来是想偷听洪山山与惠子说话的,没想到洪山山在夸赞别人漂亮,媚媚便冲出来为惠子鸣不平。
“看样子我好像触犯了那家的王法哦,你们几位似乎都不怎么开心啊,说吧,我做错什么了,听候审判。”山山半认真半调侃地说。
“我们的心思算是白费啦!”媚媚看着华玉龙,眼中显出失望:“这小子脑子太笨……”
华玉龙听了不知如何应答,他看了看洪山山,依然是那副悠闲自得的表情,可眼神中却藏不住那种躲躲闪闪的假来,这表明,他根本不会接受惠子,他不是笨,而是故意要让惠子死心。
惠子何等聪明,她迅速掩饰了自己的不高兴,拉着媚媚一起向咖啡屋走去:“走,我请你们喝咖啡,谢谢你们邀请我来,今天我玩的很开心。”
暮色依然美丽,海风依然清爽,几个人看似开心却各怀心事。
“为什么这样对惠子,她可是个好女孩。”华玉龙等她们走远后问洪山山。
“很简单,因为她是日本人!”在朋友面前山山毫不隐瞒。
“没有一点希望吗?她从小在香港长大,和我们没太多不同啊!”华玉龙仍帮着惠子说话。
“不是一点而是半点希望都没有,这辈子我绝不会找一个日本女人做老婆。”洪山山很肯定的回答。
夕阳下,咖啡屋像一个硕大的贝壳趴在海滩上,映衬在大海与苍穹之间。美丽与悲壮同在,浪漫与凄婉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