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语言 | 沈星妤
文/ 沈星妤
我不觉得自己是适合养花的人。
最早对花有憧憬，是源于小时候那部动画片《花仙子》。问题是，留在我童年记忆里的花是有魔力的，能让花仙子变出那么多漂亮的装备。长大以后才知道，养花是一件多么费劲的事，要让一个孩子体验挫败感，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她去养一盆娇贵的花，让她在费尽心思呵护好几个月、眼看花骨朵即将绽开的时刻，所有期待被一场暴雨摧毁。我曾经就是这个孩子，我儿时的“花仙子梦”连个中场过度都没有，就直接跳到了养花失败的大结局。
养花能陶冶情操，但代价实在不菲。当你对某种花一见钟情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你被“迷惑”了；当你兴致勃勃地买回种子和花苗，对自己能把它们养到“花季灿烂时”没有半点疑虑的那一刻，你就像一个恋爱中的人。然而，花要是养不好，你很难随手把它丢掉，总想着再努力一下，或许就能让它熬过一个夏天。
上海的梅雨季真是养花人最头疼的季节，湿热不仅容易烂根，还会招虫。那些讨厌的蚜虫的卵小而透明，附着在茎叶上很难察觉，等它们变成小虫时已经密密麻麻。于是，我每天早晚都很忙，忙着观察湿度棒的颜色，忙着用杀虫剂轰炸“小黑兵团”。而通常我喜欢的鲜花品种，总是难搞的那些品种，比如，洋桔梗。前几年，我年年买年年败，它们不是生病就是夭折，而且每一次都是在出梅前。
直到有一年夏天，奇迹降临。洋桔梗在三伏天里突然迅速爆蕾，似要证明我年复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以致于那年夏天客厅的花瓶里终于插满了高枝绽放的洋桔梗。幸福来得有点突然，当我复盘整个过程时惊觉，它开始爆蕾的那段时日，我正频繁出差，甚至有将近一个星期忘了浇水。原来，洋桔梗的根系远比我想象的发达，即便表土已干，也能充分吸收土壤深层的水分，所以在湿度极高的梅雨季，七日不浇、一日浇透，反而是正确的养花方法！很遗憾，那盆洋桔梗最终还是没有熬过盛夏，但我始终记得它竭尽全力为我绽放的高光时刻，它用自己的生命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那也是我第一次真正听懂了花的语言。我开始重新感受每一种植物，尝试去听懂它们想要告诉我的秘密。
每一种植物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命密码。小到一株食虫草、大到一棵参天树，植物种族，一年四季都在源源不断地传递信息，让人们学习如何照顾它们、如何等待收获。它们与万物共生，与万物和谐，天然无条件地付出。自然界的振动频率决定物质的化学成分，植物则通过振动频率来与人沟通、散布能量，这就是它们的秘密。
花有花的魅力，叶有叶的神奇。很多人都迷恋于养花，而我的阳台有一大半是草。中医的草药学在西方被称为魔药学，实质都是在探索植物对人类的影响力，尤其是一些具有净化能力和疗愈特性的香草植物，它们能改变人的生活。例如，罗勒、薄荷和鼠尾草，被我称为草本三宝，简直就是植物界“命硬好活不黏人”的典范，不施肥也能蓬勃生长。尤其是薄荷的杂交能力更是叹为观止，不同品种的薄荷必须保持距离，否则不出一个星期，它们的味道就会变得很奇怪。最关键的是，每种薄荷都有其独特功效，有的适合泡茶，有的适合药用，还有一些只适合观赏而不可食用，比如猫薄荷。所以，当你发现留兰香薄荷里长出了猫薄荷叶子，当真会感到很郁闷。
薄荷中，我曾经和胡椒薄荷最没有交情，因为它的叶子不那么好看，养起来又太没有挑战。人基本不用管它，就算它一不小心枯死了，只要保持泥土湿润，来年必能重生。胡椒薄荷是我见过最有生命力的植物，寒冬下雪天，它竟然还能破土发芽。有一回读《香草百科全书》，看到胡椒薄荷被西方人称为“招财薄荷”，差点没让我笑喷。
不料一个月后，它就给我上了一课。当时正逢疫情，诸事不顺，我连续几日彻夜不眠，心情焦灼。就在我决定向家人求助的那天清晨，我独自站在阳台上，看着冬眠已久尚未苏醒的枯枝败叶，突然有种不知春天能否如约而至的恐惧。就在这时，我看见了那棵提前苏醒的胡椒薄荷，唯独它冒出不少新枝和嫩叶，我随手摘了几片新叶，放在手中合掌揉搓，顿时，一股清凉的香气扑鼻而来，让我顷刻耳目清醒，一瞬之间，内心的恐惧也随之消弭。没想到，几片小小的薄荷叶能有这样的疗愈力，我突然想起了那本书上关于招财薄荷的戏语，便笑着对那胡椒薄荷说：“如果我能在三天内解决财务问题，我就相信你是财神爷的吉祥物。”结果，就在第二天，我得知危机解除了。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但我却记住了胡椒薄荷的香气所带给我的内心平静，它奉献出它的活力，只是为了告诉我，无论遇到何种危机，保持内心的坚固、宁静和坦然，就能从容应对一切。
植物的生命短暂无常，它们每一天都在遭遇生死轮回，每一天都在面临优胜劣汰。当花蕾含苞待放时，茎叶就会提前枯萎让出更多的养分；将两株相同的植物放在一起，当其中一棵生命力特别旺盛时，另一棵便随时准备着自我牺牲，将能量转移给更优质的同类，以便它代替自己茁壮成长、开花结果。我见证过很多这样的生命轮转，也见证过很多顽强不屈的破土与绽放，它们的频率如此精准、同步，反倒是生活中的我们，常常忘记了人生的节奏和韵律与这些植物的生命周期并无二致。
雨季总会过去，太阳照样升起。今天的困境不代表绝望的未来，就像一株随时可能死去的杂草，正挺拔地立在你的脚下，因为它明白，你脚下的这片土地肥沃辽阔，再弱小的生命都能随时随地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