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上海大同大学一教授被捕,陈毅却急电江西省委:立即放人
1953年3月,上海市委、市政府像往常一样召开了民主座谈会,会议由上海市市长陈毅亲自主持,与会百十余人都是上海市各民主党派代表、各社会贤达、无党派人士代表以及高级知识分子。
可当陈毅来到会场时,他却发现有一个名叫萧纯锦的大学教授没有出现在会场上,他问过在场的所有代表,却无一人知道这位教授为何没有出席今天的会议。
陈毅元帅
陈毅很快就弄清楚了这位教授没有参会的原因:他被江西永新的公安部门从上海抓走了。陈毅没有犹豫,他当即给江西省委打去急电,要求他们立即释放萧纯锦教授。
这位萧纯锦教授有何本事?能让陈毅亲自过问?他和陈毅又是怎样的关系?他又是因为什么被公安部门抓去的呢?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陈毅赴法留学和与萧纯锦的相识讲起。
留法不成,得遇恩师
1919年,心怀救国救民愿想的陈毅作为北洋政府的公费留学生乘坐“麦浪”号轮船来到了法国,开始了他的异国求学生涯。
在法国他结识了蔡和森、向警予等中国老乡,并且和他们一起在学习之余到学习马列主义知识、参加工人运动、组织爱国活动,在课余时间他们还要到法国的工厂里打工赚钱以贴补日用。
这种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些,但陈毅知道,只有努力学习,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把知识带回国内去,才有可能改变中国贫穷落后的面貌。
年轻时的陈毅
彼时,主导中国学生赴法留学的“华法教育会”腐败无能,他们一方面克扣北洋政府发给的留学经费,另一方面巧立名目收取各种费用后却迟迟不将这些勤工俭学的学生送到工厂里去,导致大量中国留学生无法通过打工挣钱贴补日用,生活极为困苦。
陈毅等留学生同“华法教育会”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他们发动同学,向中国驻法公使请愿,最终迫使“华法教育会”做出让步。
1921年10月,陈毅和他的同学们得知,几个月前,徐世昌的北洋政府为巩固其统治、方便各级军阀官僚中饱私囊,向法国提出了著名的“中法大借款”。
此次借款的大体内容是:北洋政府向法国借款5亿法郎,以全国印花税、验契税收入为担保,并且允许法国监理收取中国财税50年。
这种公然出卖国家利益的条约自然受到陈毅、蔡和森等人的抵制,他们召集了百余名赴法勤工俭学生,在法国各地广泛开展爱国主义运动,号召所有华人华侨抵制这一卖国行为。
陈毅他们的爱国行为理所当然地为北洋政府所不容,北洋军阀们勾结了法国当局,让法方派出军警强行驱散了中国留学生组织的集会,并且逮捕了陈毅等104名留学生。
1921年11月,在法国仅仅留学两年的陈毅与其他103名赴法勤工俭学生被法国政府武装递解出境,送回国内。而法国政府对此事给出的解释是这群中国留学生在法国“从事布尔什维克活动”,危害了法国的国家安全。
1919年中法教育会送别第三批赴法留学生时的合影
陈毅等中国留学生在抵达上海的当晚就组织了“被迫归国留法学生团”,他们将自己遭受北洋政府迫害而被送回国内的事情写成了《我们在法国的非人遭遇》,连夜敲开上海各家报社的大门,希望能够得到社会舆论的支持。
报社自然没有理由放过这个“大新闻”,陈毅等法国留学生不平遭遇一时间充斥在各大报纸的版面,造成了社会舆论的极大轰动。
此事震动了一批具有强烈爱国主义情怀的大学教授们,他们对赴法勤工俭学生的遭遇深表同情,这其中就包括年仅28岁的国立东南大学教授萧纯锦。
萧纯锦
萧纯锦是辛亥革命后江西第一批公费赴美留学生,1918年在北京大学经济系毕业后,被送往加利福尼亚大学攻读经济学硕士。
毕业后,他没有选择留在美国,而是将自己所学的知识带回国内,被国立东南大学聘为经济学教授。
民国时期的国立东南大学
在报纸上看到陈毅等人的经历后,萧纯锦亲自前往赴法留学生暂居的小旅馆看望、慰问他们。作为留学生代表,陈毅接待了萧纯锦,并和他畅谈了数个小时。
在与陈毅接触的短短几个小时里,萧纯锦便认定陈毅是一个富有才华、未来可期年轻人,于是向陈毅表达了自己想资助他去东南大学学习的想法。
听到萧纯锦的这番言论后,陈毅先是诚挚感谢了萧纯锦的倾情相助,随后婉拒了他的盛情邀请,并向萧纯锦表示自己想回到家乡四川,继续为赴法留学生们的权益请愿。
萧纯锦被陈毅的坚强与担当感动了,第二天上午,他又一次来到小旅馆看望赴法留学生们,临走前,他给了陈毅100大洋作为西去四川的盘缠。
这一次,陈毅没有拒绝萧纯锦的好意,他带着无尽的感动代表赴法留学生接下了这笔钱,在萧纯锦教授和同学们期待的目光下踏上了西去四川的轮船。
1922年春,为缓和社会舆论带来的社会压力,北洋政府在北京西山碧云寺开办中法大学,旨在收容被迫回国的赴法留学生。接到通知后,陈毅当即和同学们来到北京,在这里他又一次见到了萧纯锦,并且成为了他真正的学生。
原来,这所中法大学的开办仅仅是北洋政府为了平息民愤所搭的一个花架子,北洋政府没有给这个学校下拨一分钱的经费,因此没有专任教师的中法大学只能在北京的高校中聘请教师来授课。
而萧纯锦则是受到母校北京大学的邀请,辞职离开了上海,来到北京大学任教。入职北大后,又受到中法大学邀请,请他到西山为赴法留学生们授课。
民国时期的中法大学
陈毅在西山的中法大学学习了三年,在这三年时间里,由于没有经费,他们这群赴法留学生的生活很是艰苦,他们需要自己下地种菜,还要轮流去食堂给同学们做饭。
在这种情况下,萧纯锦经常在周末休息的时候邀请陈毅、蔡和森等学生到家里吃水饺,给他们改善改善伙食。
1925年,陈毅在西山中法大学毕业,毕业前,萧纯锦找到陈毅,对他说:“仲弘(陈毅字仲弘)同学,你的学习成绩很优秀,继续读下去是很有前途的,你到北大插班吧,有些事我来帮你。”陈毅拒绝了萧纯锦的提议,对他说:“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要回四川。”
陈毅知道,萧纯锦或许无法理解自己为何拒绝他的好意,但是彼时的陈毅已经是中共秘密党员,因此他必须遵从组织的决定,返回四川工作,这才不得已拒绝了萧纯锦。
萧纯锦见陈毅如此坚持,也不再强求,于是他在家中摆酒设宴,请来他在北大的同事李大钊作陪,为陈毅送行。自此一别,陈毅和萧纯锦的再一次见面已经是10余年后了。
陈毅有难,恩师相助
陈毅在返回四川后立即投入到热火朝天的革命工作中去了,他相继参加了南昌起义和湘南暴动,与朱德率军在井冈山上同毛泽东会师,开辟中央革命根据地。
1934年红军长征后,陈毅被安排留在了江西,和项英一同领导江南的游击队,在敌后给国民党反动派沉痛一击。
陈毅同毛主席、朱德一起开辟的井冈山革命根据地
而萧纯锦在送别陈毅后相继出任国立北京女子大学和东北大学教育长。1933年,时任江西省主席熊式辉为发展江西的社会经济,邀请同是江西人的经济学家萧纯锦回赣工作。萧纯锦想到自己老家江西各方面发展都不尽如人意,便辞去了东北大学教务长的工作返回江西。
在江西,萧纯锦受到了熊式辉的款待和重视,熊式辉任命他为省政府经济建设委员会主任,担负领导全省经济建设的重任。此时的熊式辉对萧纯锦十分信任,礼遇有加。
1937年7月,日军挑起全面侵华战争,中国的政治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前10年打的难解难分的国共两党在民族大义前捐弃前嫌,共同合作抗日。
在国共第二次合作的大背景下,共产党的军队接受了南京国民政府的改编,陕北的红军被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一个月后又改为第十八集团军),而南方八省的游击队也奉中共中央的命令开出山区,停止与国民党军队的一切冲突,准备接受改编。
1938年8月底,领导粤赣边界游击战争的陈毅走出武功山,来到了赣州城,与江西省主席、省保安司令熊式辉派出的首席谈判代表进行谈判。
当陈毅走进国民政府赣南专署会客厅的时候,他不禁为之一怔。熊式辉派来的首席谈判代表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当年的恩师萧纯锦教授!
时任江西省主席熊式辉
萧纯锦在看到陈毅后,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丝欣喜,但是,他很快就收敛起自己的情感,陈毅也心领神会,二人只是一个眼神交流,没有做出其他任何能让人察觉二人关系的动作和表情。
作为一个爱国的知识分子,萧纯锦对共产党的游击队下山抗日自然是十分支持,加上陈毅又是自己的爱徒,萧纯锦更想竭力促成此事,而他首席谈判代表的身份,自然为这件事提供了不少方便。
在谈判中,萧纯锦不断向陈毅强调要以民族大义为重,国共双方都应做出适当的让步,陈毅欣然同意,整个谈判过程进行得比较顺利。
最终,双方达成共识:国民党军队从红军游击区内撤军、释放关押的“犯人”、红军游击队不再对国民党军队进行军事袭扰、游击队要下山改编为抗日义勇军。
中革军委发布改编红军为八路军的命令
回到根据地后,陈毅向项英反映了萧纯锦在谈判会场上的表现,项英也对萧纯锦的博大胸襟赞赏有加。
然而,国民党方面对于这个协议却相当不满,江西当局认为国民党在协议中让步过大,给共产党占去了太多的便宜。故而对萧纯锦多有责怪,指责他滥用权力,没有将协议拿回省府向政府和保安司令部请示就签字了。
比江西当局对这个协议更不满的是蒋介石的南京国民政府,蒋介石在电话中大声责骂熊式辉,问他是不是不想干了,为什么搞了这么一个东西出来。
熊式辉考虑到萧纯锦是自己点名从外省请回来搞经济建设的,于是有意袒护他,在与蒋介石的通话中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并没有将萧纯锦牵扯进来。
但是,此时的熊式辉已经对萧纯锦有所不满,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文弱书生会不会是共产党派到他这儿来的间谍。
国民党当局虽然签订了停止内战的协议,但其中一些顽固的反动分子仍然企图趁红军疏于防备之机消灭陈毅领导的游击队,于是他们准备调集军队前往武功山围剿,并明确下令要活捉陈毅。
武功山
万幸的是,国民党的行动计划被萧纯锦在省政府当秘书的妹夫知晓了:就在敌人确定下行动计划的当晚,萧纯锦正巧到妹夫家里串门,碰到了刚参加完军事会议回家的妹夫,妹夫看到萧纯锦来了,就将国民党的计划向萧纯锦和盘托出。
在听到国民党的围剿计划后,萧纯锦表示十分不齿,他对妹夫说:“不是已经签订协议了吗,怎么还要动兵打人家?这么做岂不是背信弃义?”但他也没有耽搁,迅速辞别妹夫回到家中,同夫人程孝福商议怎么解救自己这个学生。
第二天清早,程孝福就从南昌乘车到了吉安,又在吉安雇了一辆马车前往安福。在安福休息一晚后,程孝福又以探亲为名,托当地的农民带她走进了武功山。
刚进山不久,程孝福就被游击队的警戒哨发现了,哨兵们把她带到山窝的一座破庙里,让她向参谋长说明了情况。参谋长段焕竞认为程孝福的情报很有可靠性,于是立即派人去把陈毅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陈毅匆匆赶到了山庙,见到程孝福后便不禁失声叫到:“程师母,还真的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就这样,陈毅的游击队躲过了近3000敌军的围剿,在敌人向武当山进攻前两天就提前撤离,让那些国民党反动派的小心思打了水漂。
不计生死,慷慨相助
抗战进入到相持阶段后,为适应抗战需要、保障前线的军粮供给,江西省设立督导粮食生产委员会,萧纯锦被任命为委员会的主任委员,负责全省的粮食生产和调配。
1941年1月,国民党反动派发动了震惊华夏的“皖南事变”,正准备北上抗日的9000余新四军官兵遭到了国民党8万余人的突然攻击,造成新四军7000余人伤亡,政委项英牺牲,军长叶挺被扣押,蒋介石也趁机撤销了新四军的番号。
很快,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就发布了重新组建新四军的命令,以陈毅为代理军长,刘少奇为政委。
新华日报对“皖南事变”的报道
1943年3月的一天,正在家里处理文件的萧纯锦接到下属的报告,说门外来了两个中学教师,自称是他的朋友,请求和他见上一面。萧纯锦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出去一看,来人之一正是此时声名赫赫的新四军代理军长陈毅!
故人相见自然是又惊又喜,但陈毅和萧纯锦都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没有将情绪流于表面。萧纯锦赶紧将陈毅二人让进屋内,让夫人程孝福在外间把风,与陈毅秘密地交谈了起来。
陈毅将自己的处境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师,他受命重整新四军,但是皖南地瘠民穷,又遭受战火的蹂躏,粮食奇缺,新四军现在处境艰难,他只有来江西找手握粮食大权的老师求助。
听完陈毅的话,萧纯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知道新四军确实需要粮食来渡过难关;另一方面又担心万一事情败露蒋介石和熊式辉都不会让自己好过。
但是,在民族大义面前,萧纯锦还是决定不顾个人安危给新四军提供粮食,他在和陈毅仔细商量了一整晚后,决定由江西省督导粮食生产委员会开具公文筹粮,再让新四军拿出第三战区允许购粮的函件,从九江走水路给新四军把这批粮食运去。
尽管萧纯锦在运粮的过程中处处小心谨慎,可这件事还是在半年后被人告发到熊式辉那儿去了。
熊式辉当即派人调查此事,调查结果出来后,熊式辉顾及往日的情面没有过分的为难萧纯锦,只将他撤职了事,但是内心已然对萧纯锦极度不信任了。
抗战时期向前线运输粮食的农民
千里传讯,刀下留人
萧纯锦在江西省政府不断遭受排挤和冷落,1946年,萧纯锦终于还是辞去了在江西的一切职务,辗转来到上海,开始在大同大学担任教授。
时间回到1953年,此时已经回到上海工作多年的萧纯锦被江西省永新县的公安部门找上门来,说他是“国民党江西省政府的反动大官僚”和“永新封建派别的总后台”,当下就把他押解回了江西。
幸运的是,萧纯锦已经早在几天前就接受了中共上海市委、上海市政府的邀约参加一个民主座谈会。这个会议的目的是要萧纯锦这些知名人士为建设新上海出谋划策,与中共一起共谋上海发展的大计方针。
半个月后,当陈毅元帅来到会场时,他并没有同往常一样跟与会代表们热情地打招呼,而是直奔签名台,从工作人员手上拿起签名簿细细地浏览起来。
稍倾,陈毅元帅缓缓地合上了签名簿,向工作人员问道:“萧纯锦先生来了没有?”见工作人员摇摇头,陈毅又扫视会场,高声问道:“萧纯锦先生为什么没有来?他是应该来的!你们把情况了解一下。”
可是,与会的社会贤达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萧纯锦教授为什么没有按时到会,直到散会后,萧纯锦的好友王浩时跑到他家中询问夫人程孝福时才知道,原来萧纯锦早在十几天前就被江西公安带走了。
在王皓时的提醒下,程孝福这才想起来去找陈毅求助,她赶忙来到上海市政府将萧纯锦被押回江西的情况告诉了陈毅,并恳请陈毅救下萧纯锦的命。
萧纯锦
陈毅听后,赶忙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说道:“给我接江西,找省委书记陈正人同志。”
电话接通后,陈毅先问明对方是否就是江西省委书记陈正人,然后对他说:“正人同志,江西永新的萧纯锦先生是个知名度很高的知识分子,也是我的恩师,更主要的是在抗战时期他为我们党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尤其对新四军帮助很大……”
“现在萧纯锦先生被你们江西公安当做国民党大官僚抓回去了,这个人不能杀,立即放人,给人家赔礼道歉,还要派人把他护送回上海来。”
陈正人接到电话后不敢耽搁,赶紧给中共吉安地委书记朱继先打电话,朱继先又立马通知了永新县委书记马健,让永新公安抓紧把萧纯锦先生释放出来。
第二天,吉安地委书记朱继先亲自赶往永新,将萧纯锦先生从监狱释放,并且和永新县委书记马健一起给他设宴压惊,随后派人护送萧纯锦先生坐火车回到了上海。
萧纯锦回到上海的那天,陈毅亲自赶到火车站迎接,向萧纯锦握手致歉,大加抚慰,又在上海设宴为萧纯锦先生接风洗尘。
随后,陈毅与上海市委组织部、统战部商议,决定调萧纯锦去复旦大学担任政治经济学教授,并增补他为上海政协委员会委员。
后来,陈毅将自己释放萧纯锦的事情告诉了毛主席,毛主席听了陈毅的汇报,对他的处理大加赞赏,并且对陈毅说:“共产党不能不讲人情嘛。”
1968年,胸怀博大、学识渊博、为人正直的萧纯锦先生在上海的寓所中与世长辞,享年7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