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露菩提

花露菩提

如果你亲眼看见一朵睡莲，清晨缓慢绽放，夜幕悄悄闭合，隔日清晨再次绽放……你会讶异、赞叹，甚至流泪。

因你借由一朵花，看见了生命的流动，一种无需言语的生命，一种至真至纯的本性。你会为这样的一朵花而感动，因它给你的启示，足以让你自觉卑微，让你长久以来的傲慢黯然失色。

你会看见一种幻象般的永恒。比你所自觉拥有的，可以掌握的一切，更为永恒。

一朵睡莲的开合，承载着整个世界生生不息的轮转，周而复始。

你会相信，每一朵花开都有它的来由。就像生命中所有的遇见。

知晓院子里第一朵睡莲开放的时候，我正在吃晚餐。勺子搅动着碗中的奶昔、燕麦，看着各种坚果，与蓝莓、蜂蜜、酸奶渐渐融为一体，房间里暗淡下去。黄昏的暖光将窗子染成橘色。

一切事物都在近乎永恒的寂静中进行。

忽而听到一声：睡莲开花啦！

放下手中的一切，奔赴而去，没有一刻犹疑，哪怕是一种虚空的奔赴，只因没有思考的余地，便没有期待和失望。

我看见一朵纯白色、没有一丝杂质的睡莲已然绽放。一片片白色花瓣，像匍匐在地的朝圣者，以虔诚的姿态供养着金黄色的花蕊。那种光芒，足以照耀所有看见它的生命。

一汪神秘的，类似符咒般的水泽，在我的身体里激荡、回旋、曲折萦绕。在剧烈的撞击之后，抵达大海。一切归于平静。

晚霞在顷刻间退隐，月亮升起。

我没有离开，继续观照着这朵睡莲。露水落上来，月光落上来，几声乳燕的呢喃一并落上来。它的叶片开始收拢，底层绿色的叶片一并收拢，渐渐回复到含苞的状态。时光慢至无痕，月亮渐渐长大。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喧嚣都与它无关。恍然我亲眼看见的绽放，只是自作多情的错觉。

第一朵含苞的白莲，要战胜多少“淤泥”才能让开花的本性得以无碍地伸展？

一朵绽放的花朵，重新回复到生命初始的模样，需要走过怎样的路途？

夜色渐深。意识苏醒的时候，我急忙关掉手中的灯。害怕这种怪异的亮光，打扰到一朵花的沉寂。

梦境里，我清晰地感觉到意识如一朵花开开合合地巡流。我感受到整个身体，像初生的睡莲，一片一片被月光打开，伸展，无所挂碍。

清晨醒来，在太阳升起之前，我再次坐到睡莲身旁。

它像一位入定的僧侣，因为意识的极致专注，身体上结出晶莹的露珠。它以如如不动的姿态，穿透夜的黑暗。仍是一身泠然初生的模样，不曾改变。

熹光越过山坳，越过篱笆上的蔷薇，照射过来。院子里的雾气渐渐散去。樱桃上的露水，跌入泥土皈依。

啪的一声，白莲再次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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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 n d

* 作者 | 远山，遇见李菁签约作者，被读者朋友称为“瓦尔登湖”一般的女子。愿一生做个闲人，以笔端修篱种菊，以书香于俗世围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