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诗歌总集》011 / “面前的月亮”之三
加乌乔,或“地上的克里奥约”(Criollos de la tierra),木刻,约1897年
昨天新闻里触目惊心的是法律——一个恶心案件的犯人被判5年——显然这“法律”的制定者早已将它的刀背留给自己和自己的同类,而面对他人的永远是锋利的刀锋,参见——算了,暂时还想留着这个公号——,并且始终不忘勤加打磨,这不又磨出了一部HK跪安法)。
《面前的月亮》(1925)
DULCÍA LINQUIMUS ARVA[1]第一版[2]
我最后的克里奥约[3]之歌,
穿过被闪电铺开的夜
在南方快车上
它将原野洞穿并遗落。
我的祖先与这远方
缔结了一份友谊
他们统治了大草原的亲密
把他们的技艺融入了
泥土,火,空气,水。
他们是战士与牧场主人
他们以晨光哺育心灵
而地平线就像一个低音
鸣响在他们简朴的劳动日深处。
他们劳动的日子河流般明净
他们的傍晚凉爽如庭院的水池
而四季在他们的生命里
就像期待中一支歌谣里的四行诗。
他们将隐约的烟尘破解
为大车或马群
而带给他们快乐的是
夜露令香蒲之光明艳的闪耀。
一个人曾抗击哥特人,
另一个人在巴拉圭利剑卷刃;
他们都懂得世界的拥抱
而乡村是陷入了他们爱情的女人。
别的心灵曾经安宁
有如开向原野的窗口;
他们的日子璀璨而又高远
由天空与平原铸成。
内陆的智慧属于他们,
属于取食的弓
属于指路的星
也属于燃烧的吉他。
诗行的黑血涌流在他们的手掌之下;
他们在一只鸟的鸣声里感到悔意。
我是个城里人我不再知道这些,
我来自一座城市,一个区,一条街:
遥远的街车伴随我忧伤
用它们那声傍晚发出的长叹。
[1] 拉丁语:“我要离开甜蜜的田园”。出自古罗马诗人维吉尔(Publio Virgilio,公元前70-公元前19)《牧歌》(Eclogae)。
[2] 本篇在1969年版《面前的月亮》和2012年版《博尔赫斯诗歌总集》中被删除。
[3] Criollo,海外殖民地出生的欧洲人后裔,或其阶层、文化或风格。
DULCÍA LINQUIMUS ARVA第二版[1]
我的祖先与这远方
缔结了友谊
他们统治了原野的亲密
把他们的技艺融入了
泥土,火,空气,水。
他们是战士与牧场主人
他们以晨光哺育心灵
而地平线就像一个低音
鸣响在他们简朴的劳动日深处。
他们劳动的日子河流般明净
他们的傍晚水一样凉爽
隐藏在蓄水池里
而四季对于他们
就像期待中一支歌谣里的四行诗。
他们将远处的烟尘破解
为大车或马群
而带给他们快乐的是
夜露令香蒲明艳的闪耀。
一个人曾抗击哥特人,
另一个人在巴拉圭利剑卷刃;
他们都感到了世界的拥抱
而乡村是陷入了他们爱情的女人。
他们的日子高远
由天空与平原铸成。
旷野的智慧属于这些人,
属于那个马背上稳坐的人
他统治着平原上的人们,
他们的工作与日子
和牲畜的繁殖。
我是个城里人我不再知道这些,
我来自一座城市,一个区,一条街:
遥远的街车伴随我忧伤
用它们那声傍晚发出的长叹。
[1] 本篇在1969年版《面前的月亮》和2012年版《博尔赫斯诗歌总集》中被删除。
近乎最后审判
我信步街头的无所事事随夜的多样性而活跃与释放。
夜是一个漫长而孤单的节日。
在我的秘密心脏里我为自己辩护并自夸:
我已见证了世界;我已承认了世界之离奇。
我歌唱过永恒:思乡的明月和爱情渴望的脸颊。
我用诗篇纪念过包围我的城市
和支离破碎的城郊。
我谈论过惊奇,在别人仅仅谈论寻常的地方。
从不歌颂温和的事物,我曾在夕阳里燃烧我的嗓音。
对我血缘的祖辈也对我梦想的祖辈我曾致以礼赞与歌唱。
我存在过,我存在。
我曾以坚定的词语营造我的感伤
它可能已在温柔中消散。
一种古老的劣行的记忆又回到我的心里。
如同潮水抛给沙滩的死马,它回到我的心里。
它们依然在我身边,无论如何,那些街道与月亮。
水在我的嘴里依然是甜的,诗节并未拒绝给予我它的恩惠[1]。
我感觉到美的恐怖;谁会有胆量遣责我,倘若我的孤独这面巨大的月亮将我宽恕?
这里又一次,饱含回忆的嘴唇,独特而又与你们的相似。
我总是靠近快乐,也珍惜痛苦的爱抚。
我已渡过了海洋。
我已经认识了许多土地;我见过一个女人和两三个男人。
我爱过一个高傲的白人姑娘,她拥有西班牙的宁静。
我见过一望无际的郊野,西方永无止境的不朽在那里完成。
我品尝过众多的词语。
我深信这就是一切而我也再见不到再做不出新的事情。
我相信我日日夜夜的贫穷与富足,与上帝和所有人的相等。
维亚·奥图萨尔[1]的落日[2]
最后审判一样的傍晚。
街道是天空中一道崩裂的伤口。
我不知道在深处燃烧的光是一个天使还是一次日落。
永无休止,如一场噩梦,距离压在我身上。
地平线被一道铁丝网刺痛。
世界仿佛毫无用处,无人眷顾。
天空中仍是白昼,但黑夜已在峡谷里背叛。
所有的光都在蓝色的围墙与那一片姑娘们的喧闹之中。
我已经不知道是一棵树还是一个神,透过生锈的大门呈现。
一时间有多少国土:原野,天空,郊外。
今天我曾有过的财富是街道,锋利的日落,惊愕的傍晚。
在远方,我将重归我的贫穷。
[1] Villa Ortúzar,布宜诺斯艾利斯中北部一地区。
[2] 本篇在1969年版《面前的月亮》和2012年版《博尔赫斯诗歌总集》中题为“维亚·卢洛的落日”。维亚·卢洛(Villa Luro)为布宜诺斯艾利斯西部一区。
为西区的一条街而作[1]
你将把一种陌生的不朽交给我,孤单的街。
你已是我生命的阴影。
你穿过我的夜晚,用你的精准一刺。
死亡——晦暗而不动的风暴——将拆散我的钟点。
某人将没收我的脚步,夺走我的专注和那颗星星。
(远方如一阵长风必将鞭打它的道路。)
清除了高傲的孤独,他将对你的天空怀有同一份渴望。
将怀有就是我的那同一份渴望。
我将在他未来的存在之惊愕里复生。
又一次重归于你:
你这仿佛一道伤口般痛苦绽裂的街道。
[1] 本篇在1969年版《面前的月亮》和2012年版《博尔赫斯诗歌总集》中被删除。
十四的诗行
向我的城市,它凹面的庭院如坛罐
而街道延伸的里程仿佛一次飞行,
向我的城市,它有落日晕光的街角
和蔚蓝色彩的郊外,尽由天空构成,
向着我的明敞如一片草原的城市,
我从东方那些古老的陆地中回返[1]
我已重获它的屋舍和它屋舍的光
和那道被杂货店催迫的质朴之光[2]
我在岸滨懂得了人所共有的爱情,
当夜幕降临我曾直抒胸臆来赞颂
我歌唱过成为孤独者的后天习惯
还有一个庭院里红色草原的残迹。
我说过旋转木马,星期天的摩天轮,
和被一座天堂的阴影划裂的墙垣,
和无声无息潜伏在匕首里的命运,
和像沏好的马黛茶般芳香的夜晚。
我直觉到了岸滨这个词语的核心,
这个词在土地之中寄托水的机遇
它把它充满冒险的无限赋予城郊
并给模糊的原野一份海滩的意味。
我打算就这样还给上帝几枚小钱
从祂放进我双手的无限财富之中。
[1] “东方”在1969年版《面前的月亮》和2012年版《博尔赫斯诗歌总集》中为“西方”。
[2] 本行在1969年版《面前的月亮》和2012年版《博尔赫斯诗歌总集》中为“和杂货店里那一道彻夜不眠之光”。
陈东飚 / 翻译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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