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农场第一年（四）
黄海农场第一年（四）
（知青生活回忆）
作 者：王良健
图 片：选自网络
到食堂有点迟，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在打饭。中午饭仍然是两个一组的四两大馒头，菜是海带豆芽鸡蛋汤，用面粉勾芡，是一种较稀的浆糊。所谓鸡蛋，照炊事班王班长讲，有五六个鸡蛋呐。我真佩服他的技术，只用五六个鸡蛋竟然做成了够100多人喝的汤，且每人碗里都能看到那蛋花在碗里飘啊飘，不能不感叹他的独门绝技啊。
下午和接下来十多天的间苗工作，我只能继续用连滚带爬的方法进行，后来我发现我的工作法还有不少人也在用。但不管怎么努力，质量和速度仍然远远落后于全班，成了班里的“落后分子”。经过十多天的工作，一条裤子膝盖处爬成了两个大洞。特别是因为水的问题，每天下午时喉咙干得冒烟，只能用双手捧起排水沟里的水来喝，哪知越喝越渴，以致后来发现嘴唇上挂满了盐霜。这段时间，鼻子又经常流鼻血，更要命的是内痔又掉了下来，拉屎时屎血一齐下，肛门处火烧火燎，就好像肛门里插了根火红的朝天椒，疼痛难忍，走路都疼，只好在肛门处垫了两张草纸坚持上工。
间苗工作结束后，我们班仍然在北六号地棉田做锄草工作，平生第一次领到农业工具——锄头。细细看来，此物长不足二米，重约七，八斤，拿在手上轻飘飘的，我还真有点小看它了。那知第一次锄草，半天不到，双手血泡四起，疼痛到双手竟握不住锄柄了。朱班长除了在前边接应我外，还和我讲起锄草的要领，他对我讲，锄草要用巧劲，不能用蛮力，眼、腿、腰、胳膊要相互协调，紧密配合，手握锄柄，要松紧有度等等。如此简单的工作说得如此深刻具体，令我五体投地。班长说，明天弄个手套戴戴，慢慢地跟着吧，过几天就跟上趟啦。
晚上回到宿舍，一钵子浆糊粥，两个一组的四两大馒头，居然轻轻松松的解决了。明天锄草时用的手套到那里去找，这时，我看到了挂在宿舍中间铅丝上破了后跟的纱袜子。第二天到了地里，大家看到我手戴一副纱袜子，破后跟向上，脚面向手心权当手套后，轰然大笑。笑后，大家对我这一废物利用的小发明称赞不己。就这样，我用两双破袜子代替手套，度过了锄草的最艰难的日子，慢慢地我不大的小手上也有了老茧。但最令我终生难忘的是在以后的工作中，无论是锄草、打农药、棉花打杈、插秧和排水沟清淤等工作中，都得到了以朱班长为首如曹翠明、钱广富等全班战友的默默帮助，每当看到他们不图任何回报在暗中帮助我时，我都黯然泪下，真是战友情、兄弟义啊。正因为有了他们的帮助，我才坚持了下来。若干年后，每当回想此事，我仍感动万分。
农民怕春荒，兵团何况不是呢。朱班长讲，由于水资源匮乏的原因，我们七团农作物以小麦、棉花、黄豆、玉米为主。所以粮食供应中，每百斤粮食中仅搭配五斤老陈米，这就是为什么整天都要喝浆糊粥的原因。今年团里要求每个连队都要试种几十亩水稻，如成功将一举改变喝浆糊粥的历史。春夏之交，虽然现在没有发生粮荒，但蔬菜供应仍然十分紧张，日常只有白菜、萝卜。这还是好的，有的连队连白菜、萝卜都很少，整天只能用海带、豆芽来当蔬菜度日啦。
关于喝水问题，平时要尽量少喝，干活时实在渴得厉害，只能用手捧一点水湿湿喉咙，因为经过一个冬春的搁田，流淌到排水沟的水，实际上是盐碱、农药、化肥的综合液。所以为什么有人越喝越渴，为什么有人嘴唇上挂盐霜，为什么有人便血，为什么馒头和稀饭有农药味，原因就在这里。只有等到夏天雨水多了，情况才能有所改变。
听叶指导员讲，你们盐城来的知青，至今还有几个人生活上仍不能适应，连续生病，不能正常参加田间劳动，还有几个人经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的哭泣。不少人来时的热情荡然无存，什么发军装，配钢枪，吃饭堂，住营房。无情的现实将他们原有的幻想击得粉碎。
有的人瘦了十多斤，有的人精神上也出现了问题。已有两个人病退回家，还有几个人调回老家周围农村。我虽仍在坚持，但实际上是在垂死挣扎，不管怎么拼命卖力，各种农活仍是班里名副其实的“落后分子”。摸着红肿的双肩，看着布满血泡的双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每天下工累得如倒柴捆似的倒在凉床上，睡得像死猪一样沉。我常想，难道这就是上山下乡，这就是广阔天地，这就是再教育，这就是要埋我白骨的地方吗。我才十六岁啊，我茫然，我无助，我心中充满恐惧，如一个迷路的孤独小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走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郊野外，前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精神上的熬煎远远超过肉体上的折磨。
此情此景，有场友用悲哀的神情如泣如诉道：“十六七岁小毛头，如花似玉小丫头；来到黄海盐碱丘，发誓要和天地斗；稚嫩之肩抬泥担， 绣花小手握锄头；旱田水田盐碱地，春种秋收挖河沟；四肢红肿痛似割，汗水血水泪水流；饥肠空空响如鼓，白菜萝卜一锅头；黑夜深深思亲人，如此日子何时休”。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王良健，男，江苏盐城人，1954年10月生，1970年12月盐城市一中初中毕业。1971年4月12日到江苏（現黄海农场)插场，成为拖拉机手。1979年元月返城，分配到盐城市船厂工作，历任工人、车间主任、副厂长等职。曾在盐城工学院管理工程系进修学习。2002年企业破产失业后，被民营企业和中外合资企业聘为总经理兼总工程师，曾赴非洲和东南亚国家担任工程项目经理多年。2014年底正式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