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伴数岁月 / 韩院宁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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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587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结伴数岁月」

文/韩院宁

梦想着与你一起数岁月，谁知这缘分半途溜了，让原本的梦想变成了空想。

一〇年那年，经过多方努力，终于可以建你，兴奋得我整夜都在盘算，如何建成一个漂亮的你，一个实用的你，一个让我住着舒服，又能体现出你的价值的你。于是，和家人商议，屋北处于阴面，利用率小，少留些地方，够停车就行，屋南属于阳面，利用率高，多留些空地；后院儿的一边整平整了，喝茶聊天，另一边的墙角种瓜种菜，既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又给小院儿平添了别样的情趣；客厅留大一些，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二楼多留几个房间，加上一楼的，可以供三代享乐、姊兄共叙、亲朋畅谈；……。当时就想着，老人在这儿逸享天伦、手足在这儿润泽亲情、亲戚在这儿增进血脉、朋友在这儿畅谈人生。希望你与我们一起相依相偎，共同撑起一片天空，在这片天空下，结伴一起度四季、数岁月。

为了建成理想的你，大家费尽心血。刚开始那会儿，想了解好的屋内布局，四处打听，知道下临村有家已建成的房子格局好，于是骑上电动车就去实地查看，出村时，在一段土路上大意了，直接骑行，坑洼太多，躲闪不及摔倒了，车子蹭掉的漆皮，我的膝盖也蹭伤了，三指宽一片全是渗出的血，疼得我直吸气；起主体那会儿，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晚间半夜了还没睡，中午要回家做饭，就让九岁的放学回来的儿子在工地看场子，伴着那条狗等着我，我则做好了饭端过去换他，他去上学，晚上的场子是老公在看，在那座简易棚下，觉得身上冷厉害了，就把电褥子一直开着，头上冷得睡不着，就把棉帽子戴在头上；记得那会儿墙角装好了踢脚线，那上面有一层塑料膜，是近期必须撕掉的，不然就会“长”在了上面，再也没法弄掉了，可是那玩意太难搞了，本来那膜就薄，还紧紧地贴着地板，只能一厘米一厘米地取，于是父母和我一起，每人坐个小板凳、手拿小剃铲整整地搞了几天才算好，整个人窝到那儿如同受刑；再后来还有那没完没了的收拾与清理------主体完工要清理整理、粉刷完工要清理整理、贴瓷完工、装修完工、喷漆完工都要与你一番又一番地亲密接触。记得那次喷漆工告诉我，要给窗门喷漆了，让我务必打扫干净，因为在喷漆的过程中是容不得有粉尘的，任何一点点小小的尘滓，都将会毁掉整个门窗的表面的。于是先打扫，再拖地，一楼还好，虽然拖把需要一遍遍地清洗，但不用提水的，二楼就不行，水管没弄好，水得从一楼一桶一桶地、一趟一趟地、搬上一个一个的台阶，腰累了酸了，就直起来捶捶再干，手与臂困了疼了，就歇下来揉揉再提，特别累了就看看你，当我的疲惫碰撞到你的美观时，疲惫瞬间就散去了一半。那天快要完工时，不知怎么搞的，一桶水被我提到半道，快要到一二楼缓步时，脚下一绊一滑，水桶掉了，水倒了，人摔了，并被懵懵地向下摔溜了几个台阶，还好当时是趴着的姿势，没有滚下去的危险。翻过身，坐起来，看着一身的水，一地的水，滚落的水桶终于忍不住而瞬间崩溃。我知道此时的你，恨不能与我分担，但我只需要你的默默陪伴与共同经历就好。你的每一寸每一寸的肌肤，都曾留下我的汗水、我的泪水、我的温度。

后来的日子里，你为我遮风、为我挡雨、为我撑起一角空间，让我歇脚、让我栖息、让我独享一方角落。你欣赏我为你打扫后的漂亮，我享受你为我躬身摆出的舒适，我们携手一起数天上的星星、一起数轮班的日月、一起静度平凡的风雨日、一起欢度喜庆的节假日。

你是我的房子，更是我的朋友；我是你的主人，更是你的至交。我们之间美美的交情可能羡煞了某一方神圣，使我们的情谊没有持续到我白头。

就在今年----二〇二一年，在我与你相处十个年头之际，雷神竟然劈下了利刃，要将我们生生分开，理由是有一条高速要从我村经过，正好途经你所在的位置。这一声的霹雳，震动非常，而且毋庸反驳。看着白白的墙、大大的厅、亮堂堂的房间、清幽幽的后院，怎么能舍得呢？这里的每一寸、每一处、每一丝、每一缕又怎能抛弃呢？你已经被我装进心底，融入我的血液，我的气息也已经渗透你的内脏，和你一起呼吸。经过多少个日夜的煎熬之后，万般无奈之下，我慢慢地开始接受，虽然我们有情，但我们的情是小情，我们必须为国情这个大情让路呀！我们只能被万不情千不愿地分开。

愚人节的那天早上，我发现昨夜那唰唰啦啦的、下了一夜的雨还没停歇，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我知道那是你的泪我的泪，你的心情我的心情。我知道你是昨晚被推倒的，但那时我不敢去看你，纠结到了早上，撑伞走近了你，想一见你最后的容颜。只见你已是大大的一堆废墟，大梁已被撸下，斜依在瓦堆里，似倒非倒；钢筋一根根露出来，伸向堆外，或直或曲；砖瓦一块块一堆堆，乱七八糟，随意凌乱。就好像一头大大的骆驼，还没完成使命，受到了风沙的袭击；也如同一只善良的大象还没到寿限，遭遇了暴雨的侵袭。那倒不下的大梁就像他们的躯体，显示着倔强与不屈；那根根弯曲的钢筋，就像他们的筋骨，诉说着顽强和挣扎；那块块或立或躺、或全或半的砖瓦，就像他们的肌肉，展示着各自的执拗。我已站立不住，蹲下来看着他们，抑制不住伤心的波浪，于是，雨水和着泪水，雨声伴着哭声，在这愚人的早上上演了一场嚎啕。

没有了你，我回村时，感觉自己像个孤儿，没了依靠，没了根基；或者像个没线的风筝，失失落落，没着没落。估计，这伤得疗很久很久……

朋友们都劝我“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想想也确实应该接受现实，农民遇到天灾就得重新播种，渔民遇到飓浪就得重新补网。公公也曾常常告诫我们：牛犊死了就别总叨叨着他的可爱了。

本想与你一起数岁月，到白头，无奈只数了十个年头。

你是我的房，却又不是我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