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

诗歌:陈平骊

摄影:胡佛如

那张脸

——被我想象塑造的纹面女内心的独白

哦,我的眼神,

我记得,

蝴蝶的翅于遥远的春天,夭折。

那一夜,

鹰的戾眼飞过,

江流汹涌,星辰如箭,

峡谷的激流在回旋呜咽。

古老的命令攫住我的脸,

如神的铁腕嵌入,疼痛魅惑的密语。

我沉入深海双眼紧闭,

面对一道道流血的荆棘,

颤栗。

凝固的阴影,今生还有来生。
新娘的仪式?还是女巫的魅影?

风雨鸡鸣,我行走人世,

脸却如紫藤缠绕,不发一语。

它是被辜负?还是被神谕?

或者,为了来世的相认?

河谷的鹰在天边早已飞逝,

我默然相信而祈祷:

灵魂因血的针刺而神圣。

来生相认的密码刻在脸上,

谁都有自己的命相。

承受,刻画,破碎,坍塌,又再承受,

被命运使唤,任不死的蛇引诱,

被旷野的风拧干,捶打,

被日子和血吸吮。

我的岁月,从一开始就被雕刻,

打下烙印,又缓慢镂空,

充盈,

而后干瘪。

火塘的炭火,

依稀照我熏黑的容颜:

它曾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而血的刻痕,

凝结成雕像,变为传奇。

我的母亲不就在这样的传奇里死去,

又在我身上重现?

村头最后通往外界的路被打开,

我不想被这扭曲的世界复制贴画,

成为众生的看点。

模糊的镜头一万次飘过,
我的眼隐如磐石,又饱含悲悯,
那儿深藏被无限折叠的人生,
数不清褪色的黄昏。
身体的寒庙只有自己明白,
我一个人住,那有一盏灯,
不垢不净,不灭不生。
看呐,我已习惯于她弱小的光亮,

习惯于自得,习惯皱纹下面,

隐藏的柔情与坚韧。

一切已成定局。

面对峡谷初升的晨雾,
我常深陷久久的冥思。
人都是被自己所造就,我只能背负我那份,

承担属于我自己的悲喜。

唯有灵魂与激流相认,

唯有神祇面前我才最真。

我想攀越梦里的绳索去对岸,

越过荆棘,横渡人间咆哮的激流,

它不舍昼夜,

直面一切生死。

每个女人的生涯都充满幻觉,
而最后,每个女人都成了我,
被风刀雕刻,被内心的光或黑暗雕饰。
听说,都市的女郎也在霓虹灯下刺青,

她们渴望另类与刺激,还有鲜血。

胳膊上狮子轻嗅玫瑰,世界在别处闹热。

而万物轮回——

这无常主宰的一,
美与丑,生与死,

从来都是一体。

神和神秘的元素,

只能栖息于被人遗忘的角落,

这是一个朴素的真理。

所有被岁月雕刻的面孔都不平凡,

丑陋,凋残,衰败,

所有走向彻底的事物都是美,

“而美,不过是一切令人敬畏的事物的

开端”。①

我的脸,终将被月光和青苔覆盖,

被天堂的歌唱沐浴,

被岩石和河流温柔归还。

万物芬芳,江河上升——
那被古老的习俗所禁锢的,

如神祇的花粉,

直到有一天,

被永恒的自在 所释放,

所照亮!

2019-9-1日

①里尔克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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