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启事|影响我一生的好老师
J中纪事之我的老师
他姓杨,我初三时的语文老师。26年前夏天的离别我已经毫无印象,别后杳无音讯,只是偶尔从同学那里听来点滴消息,隔着漫长的岁月,听来一鳞半爪,就像读一本书,极潦草偶然翻过一页,旋即放下,又不知在哪个场合听谁说起一些零星片段,再靠想象和猜测把这些碎片拼接在一起,但是,却依然无法构成完整的故事。在我记忆的幽谷里,它像一条暗河,在地下不被察觉地静静流淌,然后在某个意外瞬间,会流出地表,“不思量,自难忘”,也许说的就是这种状态吧。人生的事就是这么怪,与你朝夕相处的人,在你心中的面目或许模糊,而他流星一样偶尔划过,却在我脑海里烙下年轮般印记。就像平淡无奇的离别一样,相见也是波澜不惊的。何况,他那么老,应该有60岁了吧,个子不高,还秃顶,——后来,我在看梁实秋的《我的国文老师》的时候,觉得这两位国文老师的相貌有点不谋而合,不同的是我的杨老师永远儒雅清爽,亲和友善。虽然是初三了,但是在80年代中后期的乡村学校,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息,开学了,新书还没有发,于是自习课就很多。可是第一节语文课上,老先生带来一本旧旧的笔记本,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他用工整的楷书,在黑板上写下“山中与裴秀才迪书”然后是“近腊月下,景气和畅,故山殊可过。足下方温经,猥不敢相烦,辄往山中,……”边诵读边讲解,先生表情陶醉,不时以教鞭敲击黑板,铮铮作响。隔了这么多年,我还可以背出这些句子,想起我的遥远的J中的土坯教室,想起那节课上老先生气势如虹的讲解,想起不做作、不掩饰的率真自然之情,这无疑是先生文人性格的流露与张扬。想起那种悠然闲适、轻松自在、风雅清逸的生活情趣,而这种随兴任意,偶然所得,妙然心会,漫笔为之,适意而止的悠闲意味更是伴我度过许多失意时光。许多年后,当我回忆起自己的读书和从教生涯时,也一定会想到那一天,我感受到了方块字之外难以言传的意味、阅读的魅力以及一种文人的精神。大概许多人曾经的语文课上45分钟的时光都交给了周公或者异想天开吧,泛政治化年代里,那些课文从《一件珍贵的衬衫》到《白杨礼赞》,我们只是茫然跟在老师后面记下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和修辞手法,直到有一天,我粗粝懵懂的少年的心竟然潮湿起来,温软起来。那天,老先生给我们分析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他描绘“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让我回想起家乡的小溪和溪畔自在的生活;对于“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他说:“说的是一对满头白发的翁媪,亲热地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说着体己话的悠闲自得的画面,他们讲话的声音带着醉意,愈加显得温柔婉媚。”我的脑海里便呈现出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和他们美好的优游岁月,完全不同于我见到的现实中同志式革命的农村夫妻。那一刻,我看一眼窗外蓝天,心中竟怅然若失。
老先生另外的特点是一丝不苟,备课笔记和作业不会有人检查,但是他的笔记和作业批改绝对用工整的小楷写得整整齐齐,一如小学生的作业。记得那时我的作文很受先生夸奖,于是就特别期待间周一次的作文课,而那短暂的一年的时光里,老先生时钟一样精确,从未落下过,所以我的期待和欢喜也从未落空。尽管这已是20多年前的旧事,但我在人生的路上,踏过沟沟坎坎越多,便越有回首往事的冲动:我真想伸出手,穿越岁月的阻隔,握握他的手,表达一份持久不衰的敬意。是的,在与世俗的对抗中,也许我们无法获胜,但是我们可以选择那种知识分子的独立的人格和理想主义的精神。老先生叫杨英华,金渡龙口人。曾与乡贤共同创办养正小学(云岭初中前生),夫养正者,养天地正气耳。听说他现在住下枞阳,也许有一天我可以遇到他,但愿他还记得我,记得J中的时光。
多年前,余执教白中,作此文。后又数年,先生逝。适文乡征文,谨以此缅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