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全解》之谦卦（二）
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
谦卦只有九三这一阳爻,其他五个阴爻都来尊它,它是成卦之主。所以九三爻辞与卦辞基本一致。卦辞说“谦亨,君子有终”,爻辞将亨字换成吉字,谦字前加一劳字。人既有大功劳,又能谦卑自处是谓劳谦。谦已属不易,劳谦尤为难能。劳谦一时,勉而为之,或不为难;若持久不变,劳谦终生,则非有大德之君子不行。是君子,方能终生劳谦则吉。
《易·系辞》说:“劳谦,君子有终吉。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讲的正是谦卦九三这一爻的含义。
九三是成卦之主,一阳处五阴之中,为五阴所尊,本为有大功劳者,应该居上位,现在却止于下体,有劳而能谦之象。
《象》曰:劳谦君子,万民服也。
“万民服也”,解释爻辞“劳谦,君子有终,吉”。万,盈数,含有大的意思。万民,即广大老百姓。有大功劳而又不矜不伐,甘居下位的人,坚持终生如此,必受到广大老百姓的拥护。所谓“君子有终,吉”就是这个意思。
六四,无不利,㧑谦。
㧑即挥。“㧑谦”,发挥谦德,亦即动息进退都表现出谦德来。“无不利,㧑谦”,㧑谦是无不利的。六四为什么举动施为必须充分表现谦德才无不利呢?因为四是多惧之地,它本该谨慎戒惧,更何况谦之六五是谦柔自处之君,九三是劳谦之臣,六四处于其间,对上必须恭敬事奉,对下亦当卑巽以让,充分发挥其谦德,不仅是应该的,也是有利的。
《象》曰:无不利㧑谦,不违则也。
“㧑谦”,充分发挥谦德,这在六四来说,是不过分的,合宜的,不违背法则的。
六五,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
富,富有,在《周易》里阳被认为是富的,阴被认为是贫的。以,用,能左右的意思。邻,亲近之人,引伸为臣下、群众。“以其邻”,能够左右臣下得到臣下、百姓的拥护和信赖。《周易》以“富以其邻”为常,即阳爻居中处尊,能够左右其相邻之阴爻,如小畜之九五即是。
谦之六五是阴爻居尊位而能“以其邻”,得到臣下、百姓的信赖、拥护,所以叫做“不富以其邻”。六五不富而能以其邻,属于非常情况。它以柔居君位,具有谦顺之德,能够接触臣下,臣下也乐归于它。但是六五毕竟是阴爻,属坤道;坤道不足而不富,很可能有不服它的。有不服,可以征伐,征伐无不利;若无不服,自然不必征伐。谦之九三就与六五不同，九三阳爻,有余而有终,万民皆服,根本无须征伐。
《象》曰:利用侵伐,征不服也。
为什么“利用侵伐,无不利”呢?“征不服”也。六五虽以柔居君位,有谦顺之德,但仍有不服的,谦德所不能服的,便用武力来解决。孔子说“利用侵伐,征不服也”,意思是说,人君应以文德治国,仍有不服,则可以诉诸武力。以武力征不服者,是正当的。“利用侵伐”并不妨碍统治者行谦之道。可见,孔子主德治,倡“导之以德,齐之以礼”,实不排斥必要时采取暴力手段。
上六,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
六二与上六都叫“鸣谦”,但由于各自处境不同,结果也就不同。六二谦德发于外,有谦德积于中做基础,所以贞吉。上六谦德发于外,而自身的处境不佳。以柔居柔,是顺之极。居谦之上,是谦之极。以至柔处极谦,以极谦而反居高,未得遂其谦之志,以致发出声音,故曰“鸣谦”。
它鸣谦,是想求应于九三,但九三是成卦之主,应于众阴,不想单独应于上六。无奈,上六只好通过“利用行师,征邑国”的办法把谦之道表达出来。“利用行师”,利在使用刚武,“征邑国”,征自己管辖的地域。意在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这正是谦的表现。
《象》曰:鸣谦,志未得也。可用行师,征邑国也。
六二鸣谦是因为“中心得”,居中得正,内里充实。上六鸣谦是因为“志未得”。“志未得”,是说上六居谦之极,自己感到谦之不足。谦之不足,便要补足,补足的办法是“可用行师”，即使用刚武。使用刚武,也不可对外,仅仅能够“征邑国”,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
〔总论〕
谦卦下三爻皆吉,上三爻亦皆称利,全无凶咎悔吝。这是谦卦的突出特点。谦卦以谦为主,谦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招致祸患。初六以柔居下,谦而又谦，百无一失,君子居此,虽涉大险,亦无患害。六二以柔居中得正,谦德充实于内而鸣于外,正而且吉。九三是成卦之主,有大功劳却又能谦卑居上体之下,君子处于此，必终身得吉。六四上有谦巽之君,下有劳谦之臣,处此多惧之地,动作施为,无所不利于谦。谦德发挥得越充分越好。六五与上六居上体之高处,这在谦卦来说,是不好的。六五或有不服,故不言谦而言利用侵伐,上六无奈而鸣谦亦言利用行师。虽言侵伐,却也都为了行谦,所以皆利而无害。
孔子给《周易》谦卦作的《彖传》值得注意。孔子讲到天地鬼神和人都贵谦而反对谦之反面——盈。人道恶盈而好谦,天道、地道及鬼神与人道一样,也是背盈而向谦。谦好,盈不好。这反映出孔子的一个重要思想,即:人道与天道(地道、鬼神可以包含在天道之内,都是自然)是一致的,人道在天道里必有反映。这就是天人合一的观念。用今日语言说,就是人类社会的规律与自然的规律有其共同性,由两者抽象出来的认识,不就是哲学吗!不过应当指出,孔子的天人合一观念与后世汉人讲的不同。汉人讲天人感应,以为天降灾异于人间,告诫人类去恶向善,视天为有意志的神明,具有鲜明的迷信色彩,而孔子则把人道、天道都看作客观的规律。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金景芳、吕绍纲合编的《周易全解》，市面上非常靠谱的讲解易学知识之书，想入门或深学的朋友都可读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