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北解词︱木种, 糠气, 萼囊
木种
方言读音:mù zhong
简明释义:反应迟钝,木讷
说一个人反应迟钝,人们常用呆板,呆头呆脑,傻瓜,木讷,木头人这些词。但旧时的颍淮老农,基本上不这样说。他说的是,“木种”。木,读很重的四声;种,是轻声。轻重结合,话说出来,分量却很重。
这个词,该是颍淮农家长辈对成人子女的批评。农耕时代,农业生产程序繁琐,讲究也多。犁地耙地,非经若干年的历练,一般都很难驾轻就熟的。即便打“渣巴”这样几乎少有技术含量的活计,年轻人初做起来,也很难达到长辈的要求。这个时候,长辈呵斥晚辈,气急了,“木种”就会脱口而出。
为什么“木种”这个话的分量重?过去,颍淮人称那种头脑子不活络,干起事来时不时发怔的人,叫“木头疙瘩刻俩眼”。简而言之,就衍化成了“木种”。它把活生生的一个人,当成了“木头疙瘩”。年轻人上过几天学堂,也识几个字,通常都好面子,爱面子。把他视作“木头疙瘩”,听起来,必定有伤自尊。那时候,有那脸皮薄的人,爹妈偶尔说他“木种”,背地里少不了会“挤眼油”,抹眼泪的。
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普及,农业生产已经化繁为简了。这个过程中,消逝的不仅是那些程序,那些所谓技术,还有那让人难以接受,伤人自尊的“木种”。
糠气
方言读音:káng qì
简明释义:贫穷程度的一种描述。
世上有多少种气味?恐怕是个无解的题。多了去了。但旧时颍淮乡间,有一种“糠气”,颇值得一说。
通常,粮食籽儿都由一层薄薄的外壳包裹着。脱粒后,它跟粮食分离,就成了“糠”。小麦有麦糠,稻米有米油子糠。红芋糠是个例外。它是红芋叶子、秧子轧碎后的产物。颍淮大地,农耕久远。颍淮人对“糠”尤其熟悉。历史上,遇到灾荒贱年,他们“吃糠咽菜”,是常有的事。
可见,颍淮人说的“糠气”,该与贫穷有关。旧时,它常用来衡量或者描述一个家庭贫穷的程度。一家人,穷点不要紧,而穷到“糠气”,恐怕就真的穷到家了。
但在具体的语境中,“糠气”的意思,并非这样简单,直白。它往往是某一农家的当家人,在某种场合自谦的词。人家夸他家过得好,他一般会说,“好啥好。俺家穷得烂糠气。”烂,散发,弥漫。这话,几乎是那不愿意露富的人,用来搪塞别人奉承的惯用语。常常,他这样一说,人家也就对他的真实意图,心领神会了。
当然,“糠气”总归跟穷,脱不了干系。尽管有自谦的功效,但没人愿意过“糠气”的日子,则是一定的。当改革的大潮在这里激荡,颍淮人也踏上了致富的列车。相应地,他们潇洒地挥一挥手,也把“糠气”的日子,连同“糠气”这个方言,交给了渐行渐远的旧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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萼囊
方言读音:ěnáng
简明释义:粮食脱粒后的杂碎。遇到委屈,跌了面子。
写这个“萼囊”,颇费周章。由音及义,由义及音,难以定夺。最后,写成了“萼囊”。萼,特指花瓣下面那一圈叶状的绿色小片儿。于花儿言,它也许就是“下脚料”。
旧时颍淮乡间的人,就称作物脱粒后,剩下的那一大堆“下脚料”,为“萼囊杂碎”,或者“萼囊子”,简呼“萼囊”。它由粮食籽儿的外皮,以及庄稼轧碎后的秸秆、叶子组成。尽管是“下脚料”,彼时的颍淮农家也都当成宝贝。长些的“萼囊子”,用来烧锅做饭;更细碎一些的,堆放在房前屋后,历经风吹日晒,当作农家肥。
但颍淮人的语境中,“萼囊”还不仅仅指那“萼囊杂碎”。通常,本来能办好的事情,因意外而办砸了,也叫“萼囊”。办事的人这么说,有追悔莫及的意思。
有的人管了闲事,却落了不是。比如今天的“扶不起”,本来是好心好意,最后叫人讹了一通。不光跌了面子,还莫名其妙地丢了钱财。这也是典型的“萼囊”。这样的“萼囊”,在人心中硬生生横了一个坎,好长时间恐怕都迈不过去。心里窝着火,有气没出撒,有眼泪汪汪的委屈和冤枉,也有悔不当初。
从“下脚料”,到办事情,“萼囊”的涵义,发生了位移。万变不离其宗。虽然农家的“萼囊子”还有一定的用处,但于讲究一些的人家而言,碍眼、碍事却是一定的。有这个意思垫底,颍淮人也许一不留神按下了“创意键”,让人不爽的“萼囊”就诞生了。当然,它有些给人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