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甜草(下)

打甜草(下)    
                       万壑松风
       打过尖,我们几个敞怀裂相、四仰八叉躺在树荫里滚热的砂堆上,拧个身就泚尿,喜跃抃舞,乐不可支……
      过晌一人又挖了两根,猍歹挖着一棵巨粗的,足有五尺多长。
     歪了晌(过了中午)又歇了会儿,我们三个小子“载根荣归”了。顺路在兴隆街斜胡同的供销科把甜草(到这儿叫甘草)合到一起卖了,获人民币五元玖角一分。猍歹够哥们儿,本来剩子我俩想让他多得点儿,毕竟人家指挥我们找到了“楼子”,但他坚持叁壱叁拾壱,于是每人得一元九角七分。
       假期后半个月,我们天天去挖甜草,甜草锨磨得锃亮。开学前,每人共攒三十元七角整。
       我的妈耶!三十元还零七角啊!我们是发财啦!人说“穷人乍富,腆腰叠肚”,我们有了切身体会。
       西横街道东的对夾夾了满满登登的熏肉,每个八分钱。一大碗浮流带淌的馄饨一角钱。经一致同意,猍歹、剩子和我整理衣冠,施施然隆重走进对夾铺,饕了一把,每人呛了三枚对夹喝一大碗馄饨,咪勒麻达(欲吃还休)走了出来,每人奢侈了三角四分钱,各剩人民币三十元零三角六分。
             
     我们分别把三十元三角六分巨款交给了各自的娘,还招供了擅自吃对夹就馄饨的滔天罪行。
     娘居然没责备我,捏着我的双肩和胳膊,看了我很久。后来说:  “你长大了,身体也壮了。天天挖甜草,就不去招惹是非让人担心了,更让你知道世事维艰。这钱你留着,学费,书费我给你缴。啥时候馋了就去吃回对夾,别磕打着自个儿……”
      我舍不得再去吃对夾,尽管路过对夹铺时嘴里狠不得伸出支手来……剩子他俩也攒着不花这笔钱。
      我却干出了一件疯狂事儿,一傢伙花了好钱二十八元。
      寒假去天津看望溺爱我的老姨(愿她的灵魂安息!在66年她从六楼纵身跃向美丽的蓝天),在劝业场看到心仪已久的“关勒铭”金笔,那笔用赛璐璐制成, 笔尖上写“五成赤金”,而另五成即银子25%黄铜25% 。这笔既贵又不好买,相信现在年龄在七、八十岁以上的文化人用过和知道这种笔,用起来滑润流畅。据说 1934年红军长征时有几位领导人就用这种笔,驻苏大使刘晓曾在该笔厂做地下工作。建国初一些领导人和文豪也多用此笔。我一时心旌摇摇,怀里又纸包纸裹的装着钱,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一跺脚就买了。
      我一个卑微的小初中生为什么要买这么贵重的笔呢?其源盖出于我内心一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我从小嗜读,对作家佩服得没治没治的,一门儿心思幻想有 那么一天我写的字也能变成铅字,在报纸杂志上佔那么一豆腐块儿大地方。而擅其事必先利其器,就买了这笔,导致阮囊重归羞涩,且逢半世蹭蹬,到老仍是半文盲一个!
       当时我最遗憾的是没从猍歹嘴里掏出找“楼子”的秘密,想来爷爷让他发了毒誓才告诉他诀窍,使他打死也不外传  。不过到了現在,爪毛树林沙土地上的甜草一棵也难寻,从恒河沙数到不见踪影,不知咋股事儿。
      想起狼奔豕突的跑去打甜草,看现在自己的踉跄步履,恨难活回少年时!
       噢!补上明.李时珍一句话:
      “甘草协和群药,有元老之功,普治百邪,得王道之化,可谓药中之良相也。”

万壑松风——本名孙国辉 退休前曾供职市政协文史资料部门,热心学习赤峰近现代史料和摄影,曾出版《赤峰摄影史》及举办肖像摄影艺术个展,文学作品曾被国家及外省报刋选用。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