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头条◎三人行,必有我诗
三人行,必有我诗
文/眉子
夜已经彻底的深了。只听得见房间内风扇叶子的转动,间或一墙之隔邻居家空调外机的嗡嗡。此刻,我的头已经开始有点涨痛,却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脑子里转的是还没启用的扭腰机,已被证伪的球迷,女儿要去的内蒙,即将到来的疗养,假期虚度的光阴,马上可看的话剧,洪水浸泡的村庄,已被刷屏的南海。以及,绍兴的某三男。今天,不,已经是昨天了。他们三人的最后一条朋友圈。分别是:
“仗到底怎么打,你们继续研究吧!我要睡了。晚安。”
一个拳头配上一张“一点都不能少”的大红色中国地图。
"夹缝中探出一束花的娇容,一株草的问候”,链接着一首他的诗《痛并行走着》。
这三个人是陈家农,麦秸,东方浩。或者也叫蒋立波,陈向炜,蔡人灏。
蒋立波——一个从剡溪出发停留在富春江畔的诗人,也是目前被公认的诗写得最好的绍兴人,更是多年来让我唯一喜欢的屏蔽了其他所有现代诗的写作者。
民警蓝的裤子,裤腿一上一下。敞开的军绿色中山装,白色的汗背心,蓝白条的人字拖,军绿色的书包,乱而长的头发。1989年或是1990年的某个下午,在朋友的小屋里,我见到了这位据说即将去远方流浪的诗人。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文学常识之外的活生生的诗人。从此以后,对我来说,诗人就得是他这个样子的。他能大口大口地喝酒,他讲话要幽默而有诗意,他写字要有艺术感,他应该去远方、去流浪,他还应该有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长发飘飘的女朋友。
第一次读他的诗集好像是《另一种砍伐》,后来是《折叠的月亮》。其实好多诗我是读不懂的,即便到现在,我也还是不懂。但这些,并不影响多年来每到中秋之夜耳畔回荡他的《月亮》,与学生共读《沈园》的穿越,体验《秋夜的美丽》。凡是有月亮的晚上,总忍不住想起他的月亮。对学生,总要让他们先读一读他的沈园,才走进春波弄的沈氏园。这些年,除了教材中不得不读的,凡是现代诗,也就只读他的了。
第二次见蒋立波,已经是二十七八年以后。声音没有杂质,牙缝没有烟渍,话语还是幽默。衣服整齐了,头发变白了,脸上沧桑了,酒也不喝了。二十多年的流浪,远方,故乡,信仰,汉语,诗歌,来去。世事沧桑,岁月蹉跎,在我听来,却只是一股缓缓流淌的清泉。不张扬,不奔放,有温度。对于他现在的诗,说得很少,写得不像以前那么多了,也否定了自己年轻时候写的诗。但对我来说,这一点也不能改变我对他的诗的喜欢。
在目前活跃着的两大诗群里,没有见到他在群的痕迹。他的朋友圈里发的也大多是他推崇的诗或诗人,那些关于常外、雷洋、南海值得深读的文字。从没有见其生产或转发过心灵鸡汤,也很少给人点赞,偶尔有他女儿的诗作或是儿子的童趣,这些也是我所喜欢的。所以,你能猜出诗人蒋立波昨晚发的是哪一条朋友圈吗?
麦秸——见到麦秸前,从不知道绍兴有个诗人叫麦秸的。那次与蒋立波见面时,麦秸也过来了。原来,麦秸是目前绍兴比较有名的,从富平远道而来,被称为是打工诗人的新绍兴人陈向炜。自从蒋立波离开绍兴,我就没再关注过正活跃着的绍兴其他诗人或诗歌。麦秸,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爱喝黄酒的,话语低沉的,为着自己的诗歌梦一路走到绍兴的年轻人。真正认真地读麦秸的诗,应该是今年官渡小镇的端午诗会上,夏天老师领衔朗诵的《2500年的线装》。富有2500多年厚重历史的文化古城,被称为鉴湖越台名仕乡的江南水乡。一个热爱诗歌的外乡人,一个在润和天地、森海豪庭等小区做过保安的诗歌爱好者,用他别样的文字演绎了一个西北汉子的铁骨柔情。这是多少自诩为自己是老绍兴的人都难以读懂的线装书。
自从进了麦秸的朋友圈,发现麦秸的创作力是惊人的。一段城墙,一片夜色,一座古桥,三两好友,一杯茶,一壶酒,一出戏。白天的热闹散去,喝茶聊天的朋友各自回家,一个人,在外漂泊却又无限乡愁,夜深人静时刻的思念。在他的月光下,书桌上,纸笔间,都能入诗。而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安逸生活平和环境看起来毫无诗意的平平淡淡。所以,诗人麦秸昨晚发的最后一条朋友圈会是哪一条呢?
东方浩——第一次见到东方浩这三个字,是所谓鲁迅故乡作家群研究中心成立仪式。他是那天唯一一个给准备了桌牌最后却没有到场的嘉宾,也许觉着特别,不知不觉就记住了这个名字。然后是第一次碰头会上,周教授介绍绍兴诗坛,说东方浩是绍兴人里诗写得好而且还没有离开绍兴的诗人。这句话的意思是,本来蒋立波是绍兴人里诗写得好的,但他离开了绍兴;麦秸的诗也是写得好的,但他不是绍兴人,最多只能算是个新绍兴人。所以,若论绍兴诗歌,就不能不读东方浩。
在一次诗会上,终于见到了东方浩本人,长得毫无违和感的绍兴中年男子。知道了他是比我高几级的学长,目前在政府部门工作。因为曾做过十几年的中学语文老师,两人的话题自然就多了起来。作为绍兴诗坛重将,我自然不敢妄言。在与台湾年轻诗人的交谈中,我也知道了东方老师一直自负着介绍中国诗歌源头的使命,而这些也是我们的老师们一直说着的命题。
因为心里有着太多蒋立波的影子,读些东方老师的诗,倒是读出了他的明亮。这在蒋立波和麦秸两人的诗里是没有的。也许东方浩没有蒋立波人生信仰的纠结、汉语的使命,也不必麦秸为生存的奔波、有割不断的乡愁。他可以享受着以前做过老师的成就感,也体验着体制内生活的优越感。写诗,就成了他没有负担的,可以由着性子的玩。是的,他可以玩,写诗或者不写诗,都不能影响他的生存。古城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不会有像麦秸那样的好奇和兴奋,也不用像麦秸那样去追寻。这些东西,确实已经融入了他的骨子里,自然也成就了他人生的诗意。所以,昨晚诗人东方浩发的最后一条朋友圈会是哪一条呢?
身居绍兴的诗人麦秸,用诗写出异乡务工的人,在往返两地之间的情与景,让人颇有共鸣。这样的诗歌,也只能出自那些劳作着的诗人。他们思乡、念及亲人,旁观着城市的细节,又在去与来之间犹疑。这些文字恰好反映一个群体的情绪和一个时代的共性。
《钱江晚报》“诗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