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梦寻】
人们从童年出发,总以为未来有更好的东西在等待我们,匆匆度过流年,望尽天涯路,却发现我们在童年已经遇到最美的风景。
在城市里看惯了精心养护的花朵,有时会想起从前乡间的花儿,天生地养,像那里的人一样,无怨的承担命运。
家乡是个小镇,没有文人雅士,也没有诗词中称颂的名花,但是在多年前的村庄人们依附在土地上,也热爱土地和土地产出的一切,人家门前户后多随意的生长着各种花儿,花儿长的好的人家也会大方让别家折枝分株,那时女孩们还爱学绣花织线,男孩们都能勇敢的从最高的石桥上跳到河里泅水,人们真实的生活,而不是从手机、电视、书籍里获得生活的信息。
旧时乡间一年中最早开的是野梨花,田野间刚刚泛绿的时候,走在河边,不经意就会撞到一树野梨花,花瓣单薄,雪一样白,云一样轻盈,纤纤的缀在黝黑的枝干上。这时候田野广阔,春风舒展,一切草木即将繁茂,梨花静静的开了,又静静凋谢,结出小小的绿色野梨子后,将风光让位与桃花。
乡下野生桃花非常多,好像是风吹过的地方都有,品种是单瓣粉色,但并不丛生,经常是一株生在田边水岸,开的时候满满一树,嫩绿叶子,粉色花朵挤挤簇簇,非常热闹,远远看去,一树粉云映在波光里,或者在平展的田间独自嬉笑春风。野生的桃花正如李渔所说:天然未接之桃不得于名园,不得于胜地,惟乡间篱落之间,牧童樵叟所居之地富有之。欣赏这样的桃花,也只适宜一人漫行遇见,对着花微笑的说说一年的心事。
桃花过后便是荼蘼。插秧的季节,天地间尽是湿润的水气,水田里漂浮着云影。田边的荼蘼花逐地盛开,细小洁白,香气弥漫。孩子们跟着大人在水田里劳动一会,就在田埂间跑,伸手去拨弄清澈沟渠里的水草,找一找田螺。荼靡花多刺,偶尔被人摘两枝也抛在水里了,所以荼蘼可以尽情的开到夏天。“开尽荼蘼花事了”这句话并不真,荼蘼花将要谢了,栀子花和月季仍旧开的正好。
栀子花花形似玉兰,但香气浓郁,好阳喜雨,也最得乡人喜爱,小时候乡下几乎家家都有。栀子花很容易养,如果有人想养,便向栀子花长的肥壮的人家折一枝条,插在水田里,很快就长出根须,再拔出来移植到屋前。栀子花未开的时候,人们就摘了下来,养在一碗清水里,放在房间里,香气就浮动在整个房间。 小的时候,外婆家的邻居奶奶种的栀子花高大茂盛近似一棵小树,我们去外婆家的时候,她经常摘了花送我们戴。在没有什么饰品的旧时乡下,女孩们只别一朵栀子花在发辫里,也高高兴兴。
月季花颜色很多,有粉、有红、有黄,小时候村里有一家养月季很有方法,把不同颜色的月季嫁接到一颗上,花开的时候,能同时开不同颜色的月季,孩子们都羡慕的去看。家乡水多土肥,月季也开的很大,不同于现在市上瘦小的月季,而且花瓣繁复,香气清远。我记得小学毕业拍毕业照的时候,有人家卖扎好的月季,一元一束,我捧了一束,穿了粉衬衫和向姐姐借的有跟凉鞋,在河边大柳树下拍了一张照片。
月季能开到秋天,到夏末的时候,菊花就开始占据屋前篱边了,家乡常见的菊花梗长茎直,花瓣多层,是那种偏暗一点质朴的黄色,这种菊花全没有菊花“花中君子”的孤傲,不择人家,有的一丛随意的生在院子 里,有的和野花混在一起开在菜园里,而且一开一片,被孩子们乱折了去依旧热闹的开。附近有一个村庄叫蓝庄,村里人多姓蓝,勤劳能干,园子里种满了菜,浅水小沟都种了水芹菱角,清晨的时候一头紫色菱角一头绿色蔬菜的担去镇上卖。 小时候蓝庄的人家用这种结实个高的菊花种一排做菜园的栅栏,中间偶尔一棵癞葡萄挂着橙色的果子,人走到蓝庄就在黄色菊花的夹道欢迎中行走。
家乡的花儿很多,常见的还有凤仙花,粉白娇红的点缀女孩子们的指甲,还有最爱阴凉的蝴蝶花,叶片细长如兰草。而白天闭眠的晚晚花,夏天农家一搬出桌椅到院子里吃晚饭时,晚晚花就悄悄开了。高大的蜀葵,花蒂摘掉还有丝连着花朵,小女孩们贴到耳朵上当耳坠玩,还有星星花、仙人掌花、荷花、槐花和各种蔬菜的花及野花,在童年的我的眼里,每一朵花都精致生动,一阵花落了另一阵又开起来了,直到冬天大雪覆盖村庄,一切安歇。
家乡的花都是能照顾自己的花,种子落到泥土里,就开始自己活下来,努力开花了,并且经孩子大人的手,移植各家,依旧茁壮,就像旧时家乡的人,在贫穷中出生,接受着命运,亲热着土地,和草木一起在天地间从生到死,喜怒哀乐。
我把越来越模糊的记忆记录成文字,重温从前和土地、植物的熟悉,献给童年的我和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