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看台 | 谢应龙:太阳是火
我们一直期待着你的关注| 第192期
太 阳 是 火
文 | 谢应龙
闺女回来三天了。
三天后的晌午,四叔自个儿摆了条小木凳,坐在门前的晒谷坪上,叫上闺女,要她也搬条凳子出来坐。
闺女看着外边老大的太阳,有点不情愿地叫了声“爹”,但一见爹正青着脸抽旱烟,也就磨磨蹭蹭地出来了。这时,她就感觉到太阳已不是太阳,而是火。
四叔捧着一把金黄的稻子,放在鼻子下边嗅着边对闺女说:还真香呢!
闺女的脚不经意地在谷地划了大半个圆圈,就现出几颗白糁糁的米粒来。这当儿,她就看爹的眼往她这边瞪了一下,闺女忙不迭地说:还真香呢!爹。
闺女就端端庄庄地坐在那里了。不一会,她清秀白皙的脸上就冒出一层晶莹的汗珠来。她看着爹仍一味地弄着稻子,就有点弄不明白这谷子看了这么多年还有啥看呢?她忍不住叫了一声“爹——”
四叔抬起头,看着闺女一阵子后,忽地把谷子扬开了去。四叔轻声说:明天就走?闺女说:明天就走。
四叔说:走也好,这穷山沟沟还有啥胡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些天,爹着实让你委屈了。
闺女不好意思起来,爹,我会常回来看您!
四叔说:用不着,这年头,爹还有什么好看!再说回来一趟不容易,你这回又花了不少钱吧!
闺女说:不多,才一千多呢!
外边弄钱容易。说着时,四叔浅笑着站了起来:光顾着说闲话,倒忘了该要把谷子翻过来晒了。你看,太阳多好。闺女抬起头眯着眼看一阵子天,心里嘀咕着,这哪是太阳,明明是火。闺女感觉到自己快要晒干了。
四叔已拿过长长的梳耙,来来回回小心翼翼地在散发着梦幻般光晕的谷地梳理着,这当儿,四叔竟爽朗地笑了起来。一阵子后他说:隔村王石匠的女儿今春儿去外赚钱,你猜怎么着,上月那妮子沿路讨着回来,闺女,你看那多丢脸。
闺女似乎受到四叔的感染,也银铃般地笑了起来:在外边走,不多长几个心眼,脑子不多转几转,咋行呢?
四叔忽然转了话题:你上月给爹寄四万,这回,你又要给爹五万,爹还不知咋用呢?
建房呗!闺女说。
建房?把这红砖瓦房拆了,爹倒想过,人生在世,也有图个好窝的。可是爹又想这房子一俟建起,别人倒会说话了。爹咋说呢?
这时,四叔已把谷子翻了,大汗淋漓坐在木凳上,裹了根旱烟闷闷地抽着,半晌,问闺女:出去半年是吗?闺女说:是半年。一个月三十天,你帮爹算着,这一天你弄了多少钱?
闺女扳着指头算了算后,她一脸兴奋:是五百,爹。
听人说咱县县长一个月发薪还领不上五百呢?四叔说:闺女你一天弄的事比咱县长一个月干的事还要多,那就更不可以和我们这些种田的庄稼汉比了。
四叔把已烧着指头的烟蒂远远地丢了,他一脸平静:别人若会问爹说,他四叔,你闺女不会偷不会抢,你这房子咋造法?爹怕到时说不上话来,让人指着背说笑话。
闺女这时已僵坐在那里了,她觉得脸火辣辣地在痛,一串长长的汗珠“吧哒”地轧在谷地里,她也全然不知。
四叔看着闺女,又看了一会儿天,太阳已是白色的了。四叔接着说:有时爹也让你弄糊涂了,天底下若有这么好赚钱的法子,爹这两亩地还有啥耕头,还会有谁来耕这地呢?都去赚钱了,将来又弄什么当吃喝呢!闺女,你就行行好告诉爹这钱咋来法呢?到时,爹见了我的祖宗,见了你娘,爹也得有个好交待……
闺女的脸变得煞白,她望爹那乞求的目光,就默默地站了起来,走过去拿起放在一旁的梳耙,学着四叔的样子在谷地里细细慢慢地走着,走着走着,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叫了声“爹”——,便大哭了起来。
……
月儿东升的时候,父女俩坐在收拢的谷堆之间。
爹,我不走了。
不走了?
不走了!
End
- 关于作者 -
谢应龙,男,七十年代生于湖南衡南,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发表小说、散文,曾获年度全国优秀小小说作品奖,现供职于《衡阳晚报》,着有小说集《灵灵与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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