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思念一棵树 / 开普饭

是在这一刻，我抬头看到湛蓝的天空中空荡荡的，突然想念起了那棵树。那是一棵粗大笔直的泡桐树，在家属院的院墙外，枝繁叶茂，遮了大半个院子，树上有一个很大的鸟窝，每天的清晨，两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那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温暖的家。

是去年的冬天里，那天下午下班回来，迎面走来我总觉得面前空荡荡的少了什么，抬头看见了远处的山坡和房屋，那棵树被砍了，我站在窗前，看到很多人在忙碌着伐树，把那可粗大的树用很大的电锯，锯成了一截截的了，那个大鸟窝也被拆了整理成了柴火装进了背篓了，也许晚上就被塞进了火塘里化成了灰烬。那天晚上我心里一直不安，牵挂着那一窝喜鹊，我不知道喜鹊是不是候鸟，是否也是要在冬天里南迁的，如果它们春天回来，或者晚上回家，发现没有了自己的家，是否也跟人们失去家园一样的难过和悲伤？

一朋友曾说过：“当越来越多的人奢望登上月球的时候，她只想去看看树。”我当时说她是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叫她回老家住住，我以为她只是想家了。就在今天的这一刻里，我突然理解了那种感受，此时此刻，我坐在窗前，是多么的渴望再看看那棵树啊！

我始终相信，树是有生命、有情感的，就像那棵树，我来到这个城市的那一天起，它一直是我最忠实的伙伴，陪伴着我，凝望着我，守候着我。很多时候，我抬头看它，感觉它也正慈爱的看着我，让我心生温暖。在无数个孤单的日子里，在无数个疲惫的下班，或者我出远门回来，我第一眼就远远的看见了它，微笑的朝我伸开着双臂。在无数个暮色里，在无数个深夜里，我都能看到它高大的影子，默默的在窗外。

亦如它关注我，我一样关注着它，我远远观望着它的每一点变化，春天里，它的花苞一点点长大、盛开，第一片嫩叶发芽，像拳头一样张开、伸展、长大，直到夏天里的铺天盖地的茂盛，它的叶子是那么大，那么多，那么厚实，努力的生长、生长，遮住我半个天空，完全遮住树杈上的大鸟窝。这是我多么熟悉的树啊，小时候老家的屋后，是一大片泡桐树林，一棵棵粗大笔直，只伸到天空。因为泡桐树树质松疏，实用价值不高，在到处都是树的农村里，算不得什么金贵树，没有人在意它们，任它们在山坡边，悬崖边，路边，房后自生自灭的生长着，它们却毫不在意，无论在哪里总是长的那么壮实。它的花朵大而厚实，淡紫色的喇叭形状，春天里是先开花，花朵快谢的时候叶子才长出来。在桃花梨花竞相开放后，它们也盛开了，泡桐树一般都非常的枝繁，一树的淡紫色的喇叭一串串的簇拥着，美丽绚烂。小的时候，我和弟弟喜欢把这些花儿拾来玩，用树枝或横着或竖着的串起来，戴在头上，挂在脖子上，或者干脆直接插进头发里，别在衣服上，玩够了就扔掉，没有半点怜惜，因为泡桐树多的是，花朵也多的是。物以稀为贵吧，现在在城市里生活久了，舍不得摘下任何一朵花儿了，看到被雨打落的花瓣，看到水面漂浮的花瓣，看到泥泞里被车辙碾过的花瓣，都会小伤感。

秋天里，泡桐树会结出一串串的果实，一个个核桃大小，似乎也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小时候都被我们当做玩具扔来砸去，或者被奶奶拾了堆在墙角里，冬天里倒在火炉里了。它就是这样一种不金贵不招人疼爱的树，因为不被人重视，只要不碍事人们就任他们长着，碍事的时候，它们粗大的身躯在电锯的嗡嗡声里轰然倒下，最后堆在墙角被遗忘，最后被扔进了火炉里。就像院子外的那棵树，人们想起来了，嫌它占地方了，没有半点怜惜的就被砍掉了，连同树杈上的那个大大的鸟窝，不到半天的时间里，消失不见了，再抬头，看见的是空空的天空，耳边也再也听不到那两只喜鹊的叫声了，不知道它们飞去了哪里，是否新建了一个温暖结实的窝。

我想，我之所以记住它怀念它，并不在意它是一棵什么树，只要它是一棵树就行，我知道那个地方有那么一棵能够陪伴我的，我抬头就能看见的树，就足够温暖了！我的思念里，一直有一棵树，一棵长在我的记忆里，一次次的出现在我梦里的古树。那是棵古老的银杏树，有着几个人都围不住的粗大的树干，那一根根突兀交错的树根，那一片片的小扇子，那一串串的白果，都是我们童年里的天堂，我们爬高上低，扑上蹿下，像一只只猴子。那一颗颗的白果啊，在秋天里被我们捡回来，仍在火炉的红灰里，熟了后剥去外壳，里面的果肉啊，又糯又面，比栗子要好吃得多！

更让我思念的却是因为感受了它的另类的美丽。四年前的冬天，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的午后，我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去了很多年都没去过那个村子，村里的人家已经很少了，山脚和树林里的残雪还没有融化，一派萧条寂静，整个路途却是甜蜜而温暖的。我特意的去看望了那棵树，被那种美瞬间震撼了，树下是金黄的厚厚的树叶，一个个小扇子密密麻麻的的铺着，踩上去簌簌的响，让我不忍心下脚，我拾起一片，对着夕阳，清晰的看得清它的脉络，光秃秃的树干凛冽的伸向空中，夕阳的余晖洒下来，给树干也镀上了金黄色，那种刚劲的又悲壮的美，显得我格外的渺小，我只想自己小点再小点，小的和那些叶子们一起，成为它们其中的一片。那天我一个人在树下待了好久，只想留的久一点，再久一点，从那天起我爱上了银杏树，爱上了那一片金黄，那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小扇子，我很想把它们都赋予爱情的色彩，似乎这个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应该与爱情相关。那天回来我带了很多片叶子，我把它们都夹进我的笔记本里，一直保存到了今天。后来只要有朋友来，我都带去看望那棵树，他们也看到了我看到过的美好，不知是否也如今天的我一样，深深思念那棵树。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这段话不管是三毛写的，还是姜岩说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被很多很多人深爱，成为很多人的愿望，那种状态和美好是我们很多人都在毕生追求的。且不说来生，就说今世吧，舒婷的那首《致橡树》更是家喻户晓了，“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似乎橡树和木棉是最为般配的一对。我至今不认识木棉，我不知道她是否如女子一般，俊俏的也坚贞的和橡树并肩着。却在《甄嬛传》里认识了合欢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总是在公园、山坡、路边，飞速逝去的车窗外，一眼认出合欢来，那种象征爱情和坚贞的树啊，我不知道是否也会成为某些人的思念。

也许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都会有那么一棵树，寄托了自己的童年，或见证成长路上的某一段时光，和我们一起长大。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棵树，或刚刚发芽，或正在长大，或枝繁叶茂，或一树繁花，都是自己的念想和寄托，用来思念。